又一个周日的下午,我和妻子告别年迈父母,准备回到我们的住所去。我们次日还要上班。
父母所住清凉寺北路与长仪路之间的小区有两个门,东边一个,西边一个。这次我们走的是东门。我边走边从妻子手里要过了提馍菜的袋子,让她腾出一只手来。走到健身场地北侧的小石榴树边后,我们一起回身向十九楼我家的窗户招手。窗口爬着母亲,母亲招手回应。等走到了东门口,我们又一起回身与母亲招手再见,便出了东门。
我们来看父母,车一般停在小区围墙外人行道上,车轮是压着了半个盲道,还被贴过罚单。今天是我记错了,我以为车距东门近,其实是距西门近。一般来说,我们一出大门,母亲就将窗户关上了,可刚才我分明看见母亲还爬在窗口。妻子发动着车,我向西门方向走去,想看母亲回去了没有。父母所住楼的北侧有两幢楼,我的视线绕过了北侧的楼,又绕过了中间的楼,看到了我们家楼的西墙,一点点过去,就看到了我家的窗户——母亲还爬在窗口。我向道边站了站,透过围墙边的灌木向母亲招手,母亲没有回应。母亲前几年做了白内障手术,我在大门口向她招手她能看见已经很是惊喜了,她怎么能看到围墙外灌木丛中的我呢。我潸然泪下。车经过东门,我从车窗伸出手给母亲摇。妻子笑说:怎么可能?!我知道母亲不可能看见,我是希望奇迹发生。车驶离了长仪路,奇迹终究没有发生。
母亲今年七十四岁了,父亲快八十了。原计划父母年过七旬即让妻子辞职回家照顾的设想,在父母坚决反对下没有实施,我们便两周或一周去看他们一次。我们一般是周五晚上或周六早晨过去,周日吃过午饭或晚饭后离开。大约是去年国庆前后吧,一次离开时不经意往楼上望,发现母亲爬在窗口看我们。我们便向她招手,她也便向我们招手。从此,这样方式的告别便成了惯例。但若家里来了客人也有例外,窗户便紧闭着。有时我们边走边说事也有忘了的时候,待离开小区想起来,已经迟了,心里很是不安。我于是便和妻子约定,要记住教训,每次离开时要相互提醒,从此后就再没有拉过一回。
单位近日要分房,我排名倒数第四,我一直为选三层还是二十七顶层拿不定主意。妻子倾向顶层,儿子坚决要顶楼,可父亲恐高。单位通知中说,三楼以下采光不达标。昨天中午我和妻子专门去看了三楼,觉得光线还可以,心下就有了主意。什么叫一家人?就是住在一个家里的人。不住在一个家里,能算是一家人吗?住房为什么这么紧张,多半不是房子不够,而是本该一套房子就能住了的一家三代人,却要分成两处住甚至三处住,怎么能够呢?
希望2020年的春节,不再与十九楼窗口上的母亲招手再见,都住到我的新房中来亲近。
2019年4月7日于六层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