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快活的熊老师

                   吴祯福                     

熊老师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他为人真实。他不客套，不装饰，不从众，不随俗，一切都很自然真实。
我们年轻时曾是熊家的邻居，进出他家自由自在，我们的女儿是他们双胞胎女儿的游伴。熊老师很喜欢孩子，凡是去熊家的小孩都会受到他亲切的接待。他会在他们的头上轻轻拍几下，算是见面礼。随后，熊家就是孩子们的天下了。他们家有台电视，晚上左邻右舍常有人带着小马扎坐在他们家的客厅里，一面吃晚饭，一面看电视，这可是当年北外西院的一景。但是，在熊老师、万阿姨的眼里，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有一天，我见熊老师面对操场站着，他说：“老五，你猜我要干什么？”随即他跳上身边的一条细木板，木板下面有两块有点园的石头，他站在上面不太稳，他举起双手面对空无一人的西院操场，大声说：“我要做个蟋蟀皇帝。”这一切宛如昨日。我当时不懂，现在也未必真懂。他平时无论是高兴、不满、发愁，或是生气，都是一个自然的我，真实的我。他尤其不会因自己老教授的身份而束缚自己的行为和语言。
更令我们晚辈折服的是他的才华睿智。传说他无事不通，是本活辞典。他很鼓励我学历史，教历史。他说，教澳大利亚历史要读点英国工业革命史。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他谈起我开的历史课。他说他看了他女儿熊坚听我历史课时记的笔记，他说，熊坚记的很多很详细，她记的是你上课时的原话。熊老师默默地关注我的这门课，就像一颗定心丸，使我感到安稳。
上个世纪90年代，我们开始编写一套口语教材，选材过程中读到他在《英语学习》上发表的Xiao Wang’s Diary。 真是文如其人！我一面读，一面笑。他写的幽默生动的小故事打动了我。我立即与熊老师联系，要求他同意我在我们的教材中使用几篇他写的文章。他笑着问我：“你也喜欢这些故事？用吧，No problem.” 在编写 过程中我有时会遇到与语感有关的问题，字典帮不了忙。我就去找活辞典熊老师。我不知道我自己哪根筋的作用，想用Oral Workshop 作为书名, 但又没有把握，就去请教熊老师。他简单明了地回答：可以。书名有他首肯，我踏实了。后来，在外研社筹划了一些钱给熊老师送去，表示谢意。他说：”为什么给钱？“我说：“就一点点。” 他问：”够买酒吗？”我们两个哈哈大笑。他就好这一口。
大约十年前，我们搬离学校。后来，带着女儿和外孙女去看过熊老师两次。他住在朝北的小屋里，把朝南的房间和客厅让给有病的家人。当时，他还在教书，不时地还写点什么。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精力竟在大约十来平米的小屋里安装了一台大电视和立体声音响设备。部分机器吊在屋子的墙角上。他得意地告诉我们，他看原版英文电影常常到深夜。一个人就在这间既是书房又是卧室、会客室，还是电影院、立体声音乐厅的小屋里，快活地活着。
再听到熊老师的消息时，他已经病了。大约半年前，我们几个朋友一同去敬老院看他，我见他坐在轮椅里，瘦了，瘦多了！我扑过去抱着他，冷静下来后我跟他说话，我看到他的眼神里有一种从不属于他的悲哀。我有不祥的预感。
熊老师走了。一个快乐的蟋蟀皇帝离开了地球，升到了天堂。在那里熊老师一定会 as merry as a crick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