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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奶奶杨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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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容
1897-04-27 ~ 1976-05-01
 
到访:12879  墓地祭奠:4   留言: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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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杨国容
出生:1897-04-27
逝世:1976-05-01
祖籍:四川省彭县东门外边家坟
宗教:无
职业:工人

杨国容口述自传   1969年3月

 我现年73岁,生于1897年阴历4月27日。老家在四川省彭县东门外边家坟。听母亲说,我父亲姓张,名字不知道。搞什么工作也着知道。我未满一岁,父亲就死了。
父亲死后,当年腊月间,母亲就带着我改嫁到杨家。继父叫杨长久,以租地主的地种菜为生。农闲时,也出去帮别人推车出卖劳力,补助家庭生活。自己没有房屋,租别人的小茅屋住。母亲搞家务,同时也参加田间劳动。
母亲到杨家生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我从小就参加劳动,如养鸡、养猪、打柴等。六岁时到生父姐姐、张家姑姑家。姑姑送我到私塾读书。读了一年左右,继父便把我叫了回来劳动,不准我继续读书。他说,女娃儿不能进学堂,成都的大户高家的女娃儿读了书,长大就跟人跑了。
后来,继父向人借了15吊钱作押金,租了块地。又借了5 吊钱作押金,租了间茅草房子。从此,继父和他弟弟分了家,独立生活。
我10岁那年,家乡闹风灾,大风把我家的茅草房刮倒,地里的苞谷也全刮倒了。由于还不上租,地主就把15吊土地押金和5 吊房子押金扣了。因此,我们在边家坟再也没法生活下去。所以,母亲与继父只好带着我和弟弟、妹妹,一起到德阳县米市坝,投奔了母亲的亲弟弟。
我们在舅舅家住了一年。由于增添了5张嘴,舅舅家也负担不起,舅母有意见。我舅舅就给了大概10吊钱,叫继父到德阳县东门外小山门,租了间茅草房,靠推车、做小生意。那时,我11岁,在家打麻线卖。
这样,生活也非常艰难,常常吃上顿没下顿。实在维持不下去。大概过了一两年,母亲的亲妹妹、重庆的三姨妈写信来,说她的两个娃儿死了,要我到重庆陪她散心。母亲就带着我坐船去重庆。路过成都,母亲准备把我当丫头卖了。人贩子来看我后,我听到他小声说:你这女儿教都缠了,小脚当不了丫头。
我那时满11岁,已经开始懂点事了。知道要被卖,就向母亲提出意见。
母亲说:我们家人口多,你继父又是炭火脚(风湿病),连走路都不方便。一家人日子难过得很。想把你卖几个钱维持生活,也实在是万般无奈。
我说:我在一年一年长大,很快能出去做事,帮家里挣钱嘛。你还是不要卖我吧。
母亲哭了一阵,没有办法,最后还是没卖成,只好带着我到重庆。
三姨妈家在重庆巴县衙门附近,三姨父开的族馆叫光裕店。
母亲住了七八天就独自回成都去了。
我在那里住了下来。9月一天晚上,我在走廊上乘凉,闭上眼睛,象是睡觉的样子。听到在堂屋正抽鸦片烟的三姨父对三姨妈说:“乔家的人是来刮蜡的,不是来烧香的哟。”
母亲的娘家姓乔。我知道,这话明明是对着我来的。意思是说,我们只能捞他家好处,给他添麻烦,什么用处也没有。
 我非常气愤,就不想在他家住下去。还有一点,是他家刚刚逃跑了个叫平安的丫头,留下我,其实是顶那个丫头的空缺。不久,我就跟三姨妈说,我要回成都。理由是母亲写信来说,他们已经搬到了成都,在东门外安顺桥渡排口租下了房子。
因为我坚持,三姨妈只好放我走。是正月三十上的船回成都。那年推倒满清,是1911年。
在成都,一家的开销全靠母亲给人洗衣服,继父推独轮车,土话叫“鸡公车”。日子还是很艰难。后来,邻居金家寡妇的女儿在成都东门外的惠昌官厂找到一份工作。那是个火柴厂,有上千工人,是个大厂。经金家人介绍,我和妹妹进火柴厂当了童工。那年我刚满13岁。
这期间,我家搬到了成都九眼桥竹子市。
我们姐妹俩在火柴厂干了4年左右,我17岁那年,厂里的几个师爷,也就是工头,张罗着集股到乐山办新厂。厂址选在乐山三圣桥泌水院,那里原来是座庙子。师爷看我们姐妹的手艺好,就动员我们和另外16个工友,去新厂教新工人技术。我们都答应了。
乐山这个厂,叫泌水院洋火厂。
我们在那里干了半年,母亲、继父和弟弟搬家到了乐山,租了泌水院的房子。母亲仍然给人洗衣,继父在洋火厂扫地。
因为开厂没得到官府的允许,常常被官员刁难,时不时派人来查封。工作不正常,我们工人的收入当然也不正常。1916年,我和妹妹又到另一家火柴厂做了三四个月的短工。
这时,看到乐山观音庙的嘉阳丝厂招收徒弟的广告,我和妹妹去报了名。被录取后,改行当了剿丝工人。那年我18岁。
进厂后,都得从头学起。先当助手,学煮茧子,每天挣四五个小钱。当时的大米52个小钱一升,合2斤3两。学徒满期升为剿丝工后,每天挣120个小钱,另外还有奖金。同样重量的茧子,如果出的蚕丝多,就有一定的奖赏。因为我的技术好,又为挣钱养家,就拼命干活。这样,我得的奖金有时比工资还多些。鼓励工人多出丝,资本家当然有利可图的。同样分量的原料,经工人的双手产出更多的产品,收益最多的当然是资本家。所以说,我们工人被资本家剥削更更多。
摷丝工的辛苦,首先是一年到头要耐高温。没戴手套的两只手,要从滚开的水里捞出每一颗茧子的丝头,并分秒不差搭在滚筒上。再有,是机器每天凌晨5点半开动,中午只有半小时停机,匆匆吃完家里送来的饭,晚上七点下班,走到家已是8点多了。当时,没有星期天休息这一说。
1919年,我19岁时,嘉阳丝厂改名为华新丝厂。6月,岷江发大水,乐山地势低的田地、马路、民房、商店、厂房都被洪水淹了。华新丝厂也关闭了。水还没退完,云南军阀的滇军就占领了县城,商店都关门了,市面上乱得很。我与妹妹失业,只好在家帮母亲洗衣服、做家务。
我20岁时的正月,华新丝厂复工,我们才回厂接着干。这个厂的老板很厉害,剥削工人的手段很凶。按理说,我们进厂已满3年,理所应当得升为正式工人,享受工人待遇。但老板却闭口不提,仍然把我们当学徒对待。我们三番五次找他们说理,老板找总总借口不给解决。忍不了这口气,我私底下约了10多个技术好,处境相同的工友商量。这之前,上海、汉口、重庆各地工人罢工的消息已传到了乐山。我说,老板这样不讲理,我们只有罢工一条路了。罢他几个月,看老板怎么办。可是,没等我们正式罢工,一个女工就悄悄向老板通风报信了。
资本家因此使出手段,先下手为强,在厂门口挂出了牌子,开除三个带头闹罢工的工人。除了我,还有杨丹霞、蔡喜珍。资本家陈光裕在学徒大会上说,厂方辛辛苦苦把你们生手教成了熟手,杨国容她们就要罢我的厂,这还了得!你们要好好工作,千万不能学她们。
我们被赶出了厂门,只好各自回家。我失了业,家里的收入减少了,好不容易熬了三个月,幸好有家叫凤祥丝厂的新厂招工。我不但自己去了,还从陈光裕的厂里拉出不少手艺好的姐妹加入凤祥丝厂。去的都是现成的工人,正好以老带新。
去凤祥丝厂前,经人说媒,我和嘉乐门外走马街的刘树章结婚。他是祖传做菜籽生意的。春天是卖菜籽的旺季,秋冬便是少有买主的淡季,家境并不好。他曾娶过一个老婆,生了两个孩子,叫刘光远、刘光祥。光祥出生不久夭折。其生母嫌刘家太穷,离开了刘树章改嫁。
1921年,我生了大儿子光厚。
光厚小时候总生病,我只好放下工作,在家料理孩子。接着生了光德,5岁夭折。我又回凤祥丝厂做了一年多。
我随后自动离开了凤祥,与我弟弟杨光弟有直接关系。
我弟弟原来在一家商店当学徒。不知为了什么,偶然与一个姓徐的年轻人发生过一场口角。事后有一天,我弟弟在街上碰到了这个人的妹妹。她不由分说,上来就抓住我弟弟的胸口,当街耍泼,破口大骂。我弟弟挣扎时,就污蔑他调戏她。后来才知道,徐家与凤祥丝厂资本家刘某有亲戚。他们买通衙门,把我弟弟捆绑着押到厂门前示众三天。我这当姐姐的,眼睁睁见亲弟弟蒙受不白之冤,求爹爹拜奶奶也没救成。我认识到凤祥厂资本家的狠毒,从此不愿走进厂门。
弟弟在乐山没法生存,就开始到外地流浪,再也没有音讯。多年后听说,他在湖北黄安县附近当了兵,在西北甘肃高台战斗中被迫击炮击中牺牲。
我为了腾出手在外挣钱,曾收养了一个12岁、叫木桂香的孤女。这一年,我进了厂址在关爷庙牛咡桥的锦华丝厂。是个小厂,离家比较近。
1925年,我生大女儿宝珠。那年,军阀杨森暴动后,乐山城里城外很乱。杨森命令加宽马路,街道两边的所有房子要后退一丈。住户不但要负担拆房子的费用,还要交一大笔修街税。我们家原来就很穷,这下子更加困难。为凑钱交税,大人小孩都提着蓝子,到处捡砖头,敲碎卖钱。
1928年,生了宝珍。丝厂工作忙,没法回家喂奶,只好请刚生孩子的街坊高大嫂帮着喂了一年。
锦华丝厂规模小,储存的茧子有限。新茧子上市后,我们便有活干,没茧子了,机器也就停了。所以,工作是断断续续的。
1929年,离我家不远草堂寺的荣华丝厂开业。为照顾孩子,我就转了过去。
1930年,生三女儿宝琼。这年,荣华丝厂搬到离我家很远的白塔街。因为家务重,我没跟着去。到第二年,嘉乐门附近的兑阳湾开了新厂,叫乐华丝厂。我从家走10分钟就到。厂里还有食堂,可以不送饭。因为能照顾家务,我就去了。
当时,我家的孩子多。就说1925年前前后后,有前房生的儿子光远,和刘树章的亲弟弟、弟媳死后留下的儿女光智、宝枝、四毛。还有刘树章的二姐,丈夫死了,带着儿子华崇君住在我家。再有刘树章的三姐被丈夫抛弃后,儿子王云华也送了过来。加上养女宝玉,和我生的光厚、光祥、宝珠、宝珍等,全家拢共十二三口。除去陆续去当学徒的,家里常常保持十来个人。那时候,一大盆稀饭上桌,一个喔嚯就吃得一干二净。单说过年,我得提前买白布,自己染上色,然后一个个量身,在油灯下缝制。鞋帽也是一做一大堆。年三十晚上,我用租来的剃刀,给他们男孩子剃光头。
1938年,17岁的光厚出去当学徒,所有工资补贴家用。他从小就顾家,不乱花一文钱。当时我家是吃两顿饭。怕他上学中午饿,隔三差五给他点小钱买粽子吃,他全积攒下来交回给我。
我家的收入,一是我当剿丝工,二是刘树章做菜籽小生意。再有是靠做手工,做纸袋子、拆丝带子、打草鞋,也到嘉乐纸厂选纸。
1932年,生宝华后,我还在兑阳湾乐华丝厂做工。
1934年生的宝玉,两岁多病死了。
1936年生的儿子老八,只活了7天。
这几年,我除做工,还用工余到火柴厂领料,带着孩子们做火柴盒子、糊纸袋子,还到对门的嘉裕碱厂捡煤核。就这样,一家人起早贪黑忙,勉强能糊口。
宝珍、宝琼、宝华能上学,是因为光厚在学校当抄写员,可以免交学费。她们下课回家,放下书包就去捡煤核、打猪草。后来能公费上大学,是毛主席、共产党培养的。
九儿光杰出生以后,我转到草堂寺荣华丝厂做了几年。解放前的两三年,资本家的剥削越来越厉害,狗腿子还想方设法刁难工人。每天得做14个钟头,最忙的时候,得做16个钟头,早晚上下班都要打着灯笼火把。所以,我就回了家,一边做家务,一边从火柴厂领料做火柴盒子,以及养猪等等。
从1911年到1947年,我进过1 个火柴厂,6个丝厂,总共当了36年产业工人。
乐山解放以后,我进了烈军属生产社,担任负责人。曾被选为代表,光荣出席烈军属代表大会。
1952年,刘树章病故。
1953年带九儿光杰到大儿子光厚工作的武汉。第二年,光厚调离武汉,我与大孙女刘芸一同到在湖南株洲331厂工作的三女儿宝琼、龚撰家。
1958年女婿、女儿调到北京,我们祖孙随同进京。
                            1969年2月杨国容口述。

                            1971年3月徐蕾转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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