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和平鸽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独自坐在屋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爸爸您在另一个世界还好吗? 儿女都很好，母亲也好，请不要牵挂。
斯人已去，世事恍惚，“人生长恨水常东”。翻飞的泪雨、不尽的悲痛、无限的哀思，并不能唤回哪怕是偶尔的回眸。父爱如山，拙笔难尽；草木枯荣，千日一瞬。父亲永远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也该写一篇祭奠父亲的文字，聊做缅怀。
父亲的一生是辛酸的，中年事业有成，蒸蒸日上之时，却因叔叔的自杀和需要对奶奶的照顾，不得不放弃当时人们做梦都在想往的公家人身份，回到农村，做一个最基层的农民，为此付出了好多辛苦，走上了人生另一条路，却从没有一句怨言。在他82个春秋里，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我们兄弟姐妹，他面朝黄土背朝天，披星戴月，操碎了心，40多岁时就患上了双下肢严重静脉曲张和夜盲征，虽然他比较乐观，可我知道在爸爸的笑容背后有多少压力，多少辛酸和苦楚。
在那个缺吃少衣的年代，父亲每回赶集，总会带回点好吃的，这着实让我们兄妹四人高兴一阵，带回一个苹果总是切成四份，我们兄妹四人每人一份，看着我们吃，而他和母亲却只是慈爱的看着。过年了，晚上小孩都打灯笼，可一根蜡烛不到十分钟就燃完了，纸灯笼也容易着火烧坏，于是父亲给我弄了一个玻璃灯笼，里面改装成了煤油灯，这样就可以每次用好长时间，和别的小孩撞灯笼，往往都是我胜利而告终，这让我自豪了许久。
父亲啊，您一生艰难坎坷，但为人却刚正不阿，把整个大家庭的责任都留给了自己，给了这个大家庭以大爱和温暖，您教育子女不只要发奋读书，诚信为人，更要正义公道，立地顶天。
面对公家财物，父亲要求自己和家人则近于苛刻。那年，父亲当大队会计，每年从他手下经过的经费和物资不计其数，有的没有明确的数目，拿点、用点根本没人管。但不论是谁，父亲绝不准动那里的一针一线，即使家里穷的结不开锅也是如此，公私分明是他始终坚持的原则，亲戚们都怪父亲胆太小，父亲就是一句：“那是人家公家的，又不是咱自家的”。实际上，等他交出帐时，根本没人过问这些。
“吃亏是福”是父亲一生恪守的处世之道。“后来的几十年里，父亲虽然离开了会计岗位，在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父亲承包了30亩地，开始养鸡、养猪，再用鸡猪粪给地里施肥，很快就脱了贫，一心供我们子女上学。
大哥自小娇淘，一见书本就打瞌睡。上了初中，恰逢文革，经常逃课。父亲就让母亲去跟踪，为了让大哥把学业坚持下来，大哥没少挨父亲打。但最终大哥还是没考上高中，辍学了。
大姐好学，但实在缺乏读书的禀赋。日日夜夜苦读，成绩却是一低再低，后来完全失去了信心，初中毕业后弃读。
二姐倒是有些天赋，小学初中经常名列班集前茅，父亲对她很看好。但到了高三，大哥成家，正是家里经济最为拮据的时候。家里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音符，二姐是一个性格钢烈的人，她不愿意听别人在母亲旁边说闲话，主动放弃了高考，就此弃读，这个决定也改变了她今后的人生，如今想起来，确实是一种遗憾。
我读书开窍是在小学四年级，初中很快跃入班集前列，父亲因此对我寄予厚望，我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初二就代表学校参加县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父亲很是自豪了一阵子。高中毕业后，我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中幸运的考上了大学，完成了父亲此生最大的心愿。
上了大学，父亲更加辛劳，每年春节过后，父亲都要和我凌晨2点起床，骑自行车带着我行30KM，去西安城中排队购买返校火车票，每次回家都下午三四点了。记得我上大二那年，父亲不慎上厕所滑倒，致左股骨干骨折，家里人让通知我，但父亲坚决不同意，怕我分心，影响学业，直到暑假回家才知道此事。整个大学期间，父母亲硬是粗茶淡饭一分一厘往出省，直到我大学毕业。
父亲慈爱，很少对我们施以拳脚，但父亲的威严却并不因此稍有逊色，特别是在做人处事的大是大非面前，对我们绝不会有丝毫的宽懈与迁就。
我上初中后，对物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对无线电，但家中的唯一家电就是手电，我很想要一台收音机进行研究，于是便拿了邻居家一台便携式单波段国产收音机，进行分解研究，结果被邻居发现了，父亲得知后非常生气，狠狠的揍了我一顿，并向我咆哮：“跪下，不争气的东西!”。我跪在地上痛哭认错，母亲在一边求情。后来，父亲给我们讲了好多“小时偷针、长大偷牛”、“逆子咬乳”之类的故事，并且化了五十多元钱买了两台收音机，一台陪给了邻居，另一台让我研究，要知道当时五十元可以交我一学期学杂费。从那时起，我们兄妹四个都懂得了，别人的东西决不伸手去拿，这已经深深地烙印、内化在了我们的血液里。
上世纪四十年代出生的人，他们有爱情吗？父亲大母亲11岁，结婚那年，父亲28岁，母亲17岁，父亲、母亲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父亲睿智、内敛，不善言语，给人不易亲近的感觉，母亲开朗、外向，和谁都能聊得开，具有传统农村妇女的勤劳、贤惠和善良；父亲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母亲是个逆来顺受，少有主见的人。在我记忆中两人经常争争吵吵，但每次争吵都是父亲占上风，母亲经常是受气包，委屈的离家出走告终，父亲牢牢掌控着家中霸主地位，大事都是父亲做主。父亲摸透了母亲委曲求全的脾性，所以就很有效地用办法对付了母亲一辈子，母亲也就宽容的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逢年过节亲戚带来的礼品，吃那样或那样送人都是父亲说了算，吃时父亲不让母亲向来不动。平时的衣服，母亲总是浆洗得干净清爽，父亲去世后，我们整理父亲的衣物，全都是洗得干干净净、一摞摞叠放整齐有序。而母亲，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却很少为自己进行消费，好多年甚至过年都不添一件新衣服，如今想来当时如没有母亲近于吝啬的省吃俭用，像一个男人一样的艰辛劳作，我能否顺利完成学业都是问题，而父亲，则当了母亲一辈子的领袖和守护者。在我们看来，父亲愧欠了母亲许多，应当感恩母亲。到了晚年母亲对父亲的呵护更是无微不至，坚持每天给父亲进行换药，硬是把大医院都不收的下肢溃疡给换好了，让父亲走的时候满足了完整的心愿，这一平常的举动一坚持就是6年多。父亲也离不开母亲。在我小孩出生的那年，我把老两口接到宝鸡帮我照顾小孩，父亲极畏出门，到我家不到一周，就要回家，于是我只好将他又送回老家，但不到一个月，父亲就开始坐卧不安，用他自己的话说，总感觉没着没落的。母亲调侃：“你不是没了我也一样活呢吗？”，第二天，两人又一个种菜，一个浇水，举止之间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父亲去世后，我们千方百计安排好母亲的生活。有一次母亲对我说：“你爸在的时候，我拾回来的东西，你爸会按分类整理好，集多了然后去买，现在我放成啥样，还是啥样。你一定要对宏波好，一世儿女不如半世夫妻”。这时，我才相信，父亲走了，母亲解脱了的想法是大错特错的，母亲还是深沉的眷恋父亲的，虽然在外人看来，父亲一生对她要求的苛刻，但母亲早已将父亲当成了依靠，父亲母亲是有爱情的，这样的爱情，没有风花雪月却胜过风花雪月的浪漫，没有海誓山盟却胜过海誓山盟的永恒，原来伟大的爱情根本就不需要风花雪月和海誓山盟。
2017年春节后，父亲的饭量逐渐变小，那年的夏天是近百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常人坐着都汗流浃背，何况虚弱、骨瘦如柴的父亲了，一往推着轮椅能走500多米，现在只能走不到100米了，由轮椅到床上都不能自己完成，看着日渐虚弱的父亲，我内心像针刺一样难受。10月 27号和肺癌斗争了七年的大哥还是离开了我们，这无凝对父亲是雪上加霜的打击，这彻底击跨了父亲的精神。听着父亲一声接一声的呛咳，做儿女的我们真想为他分担，大姐给拿来了橘红糖、二姐买来了甘草片，但这解决不了他脑萎缩诱发的呛咳的实质。父亲状况日益变差，经常大小便失禁，都不能独自坐了，但我归队日期到了，下午四点半我离开时，心中十分不舍，走到父亲的床前，叫醒父亲轻声对他说，我要回去上班了，父亲握着我手说，好，不要紧，去吧(但我知道他怕我担心抚慰我)，我说：爸爸，您要保重啊！握着父亲颤抖的手，看见父亲混浊眼睛里闪着的泪花，心里的那种痛苦确非笔墨所能描绘。
我走后，母亲照顾父亲已力不从心，二姐主动过来和母亲一起照顾父亲，我想这下父亲可以熬过这个冬天了，春暖花开父亲就会好起来的，于是我网购了雾化器，氨嗅索，成人接尿器，等有机会给父亲带去，以提高他的生活质量，谁知在12月13日（农历10月26日）二姐打来电话说10点半父亲突然与世长辞了，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心里悲伤至极，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一现实。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十分迫切的愿望，那就是马上见到父亲，希望听错了。爱人急忙叫车与我一起急如星火的往回赶。然而，一切为时已晚，再也看不到父亲盼儿的目光，跪在父亲的床边，摸着父亲冰冷僵硬的驱体失声痛哭，哭泣着问父亲，您为什么走的这么突然，为什么不坚守我们的约定，您就撒手人寰，为什么不再见儿子最后一面。
接下来，得到消息的亲朋好友从各地赶来吊唁父亲，全家人整整用了三天的时间为父亲举办了隆重而庄严的葬礼，并在爷爷奶奶旁为父亲选择了一块通往天堂的墓基，让父亲和他的父母团聚。但愿父亲喜欢这个地方，体谅儿女们一片孝敬之心。
父亲养育了我25年，这25年我曾怨过他，也曾不理解过他，可父亲都用他那无私的爱包容了我，父亲给予我的爱像汪洋，可自私的我不曾说一声谢谢。我只短暂的照顾爸爸累计也不到几个月，回报给爸爸的爱不及汪洋的一滴水，可父亲却是那么满足，那么欣慰。
父亲啊!今天虽然您和我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但您永远都是儿女们割舍不下的。 儿女们最爱看您修理东西的专注，最爱听您讲我们家族迷人的往事，最爱聆听您说处世为人的方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是我却不能面对与您的生死离别，您的离去，让我觉得人生是那么的短暂，让我更加懂得了要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珍惜美好的时光! 孝敬父母不能等啊！总认为等那天有钱了，有时间了，再去好好尽孝。这是天真的，大错特错的，甚至是愚蠢的。尽孝没有经济门槛，却有时效期，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原天下所有的儿女都能在父母的有生之年给予他们更多的爱，因为父母是世上最伟大的人，不要在自己的内心里留有愧疚和遗憾。
父亲啊！您现在一切可好，天堂里是否温暖，就让儿女们给您多烧些纸钱吧，您不要再像生前那样艰辛，要学会享受生活，过舒心一点的日子。愿您在天国里，早日与祖父祖母团聚，过得幸福，快乐!
2020年12月于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