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父亲的诞辰
君子

母亲的院里有一畦韭菜，不知道几年了，但是我知道是父亲种下的，每到春暖花开，这畦韭菜见风就长，蹭蹭蹭，几天就长成一片“小树林”，母亲随吃随割，饺子、包子、馅饼，没少用它打牙祭。

父母住的是平房，院子里原本铺满了花砖，整洁漂亮。母亲喜欢种菜，在钢筋水泥的县城里，哪里找得到一捧土，母亲的叹息定是触动了父亲的灵感，他果断地掀开地砖，露出黝黑的泥土。父亲不断扩大战果，竟也弄出两个长不足3米、宽不足1米的小畦，另有一米见方的一小块。漫上一畦韭菜，剩下的地方，苦瓜，黄瓜，豆角，茄子，青椒，各种上一两棵。到了冬天，又全部种上大白菜。这下好了，一年四季，我们一家吃上了新鲜的蔬菜，还不时送给左邻右舍的。

不打农药，不上化肥，只上大粪。吃着自己种出来的绿色蔬菜，放心。尤其是这畦韭菜，红根，长得并不粗壮，茎细叶窄，但那纯纯的韭香是在菜市场上买不到的。父母就喜欢蹲在这菜畦里，拔拔草，捏捏虫，浇浇水，像呵护宝贝一样。

父亲的这畦韭菜，青翠可爱，令人馋涎欲滴。记得一年夏末，我回家看到一畦长势旺盛的韭菜，很是鲜嫩，就奇怪母亲为什么不吃。等完全成熟，就吃不过来了。母亲笑笑，并未回答。待我下周去，还长着呢，变得绿油油了，仍然是满满一畦，母亲并未吃掉。再过一周去，还是老样子。我忍不住说，这么好的韭菜，我吃顿饺子。母亲说，你吃吧。然后我自己拿了剪刀，剪了一绺，大约半斤，足够我母女吃一顿饺子了。父亲一直没言语，待到我剪完才说，“俺是给雷雷（父亲的孙子）留的，这是最后一茬了，到八月十五，他回来正好吃。”我突然感觉自己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但已经剪了，也没法接上了。望着菜畦那一小角豁口，只得讪讪地笑说：“他一个人回来，就吃得了一畦？你们一家子也吃不了一畦呀。”

父亲母亲经营着他们的小菜园，又在大门口的影壁旁掀开两块砖，种上丝瓜。丝瓜爬蔓，父亲便在门洞和影壁间搭上几根竹竿，任藤蔓爬满墙头、房顶，很是好看。

父亲去世后，小院依然郁郁葱葱，因为有母亲打理。

两年前，母亲得了脑梗，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再回到母亲的小院，只有那畦韭菜还顽强地生长着。

我常常想，这是父亲种下的，他摸过的根和土壤，我也触摸到了；他种的韭菜，过了一年又一年，割了一茬又一茬，依然芬芳了我们的腹胃，依然让我们感受到了父爱的温暖。

今年回家伺候母亲时，发现韭菜畦里长满了野草，盖过了韭菜，我陡地心疼了起来，这是父亲留下的活物，我们还在享受，我不愿意让父母的天地荒芜，不愿意让父母的天地失去生命的气息。于是，一边看护母亲，一边拔草。一天拔一点，差不多一周就把草拔干净了。

草的生命力顽强，刚刚拔过，一场雨就又都冒出来了。待我回家时就又看到“草盛韭苗稀”（我每两周回一次家），便拔上几天，清除干净再回家。

不为别的，只为它延续了父亲的气息。

这是生命的接力。

（农历八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