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魂玉骨双君子 千古词章尽颂声
忘却是一种痛,而不能忘却更是一种扯不断的痛。
因母亲欠安,回家住了几天,发现了这幅画,画面上怪石嶙峋,石后疏枝曲斜、红梅朵朵,数枝翠竹相依相伴,两只幽禽喜上梅梢。记忆的闸门再次打开,心中翻江倒海,往事厘厘,撞击着思念的底线。
十多年前,因见画乡不少人作画挣钱,便也跟风,好在方便,娘家院内就有培训班,只不过照葫芦画瓢,完全没自己创意。初见这梅竹图,心中一动:我笔名梅,先生雅号竹,尤喜两只不知名的鸟诗意地栖居枝上,便练习着临蓦下来,想挂我客厅,自娱自乐。因我不会软笔书法,有意请父亲题字落款,父亲书法不算好,配我这烂画绰绰有余。
我把自己的小心思向父亲说明,然后请他题字,父亲答应了,几天过去了,父亲没动手。我想也许他忘了,或者不屑,就准备拿走。父亲见了,拦道:别拿,我还没写呢。让我想想,写什么呢?我于是又放下了。暗地思忖,父亲太认真了,随便写几字就行了。几天后,父亲说,写好了。我打开一看:贞魂玉骨双君子,千古词章尽颂声。不觉暗笑:这不是明摆着夸姑娘姑爷吗?遂裱好挂在客厅,2012年,单位向我约稿,搞书画展,“无知者无畏”,便摘下来去滥竽充数了。
现在想来,父亲对于女儿所求,是有求必应的,只是我习惯于自己完成自己的事,向来少求于父亲。父亲从来没有口头称赞过我,但我能感知他的欣慰、他的认可。比如,我发表的论文,他放在显眼位置,赏读一个星期;我主编的刊物,他悄悄地收藏,一期不落,直到去世;我写的散文,他背着我一字一句读给母亲听;我写的诗词,他对弟说让他追三年;我办作文班,学生家长找他走后门,他悄悄为我大汗淋漓地收拾教室……他忽略了我的不足、弱项、甚至缺点,一味地喜欢、欣赏。我一直不知道,只是在他去世后,我发现了以前未曾发现的父爱。他之所以题这两句话,必然是基于了解女儿女婿品性,他第一次这么不吝溢美之词,用在自家人之上。要知道,他一辈子要我们谦虚好学,夹着尾巴做人。
先生不辜负他的赞美,在父亲住院期间,先生不解衣带,与我一起尽心侍奉,度过最艰难的日日夜夜,每每让父亲感动不已,悄悄地叮嘱我:你可要好好待你公公婆婆。
的确,先生大义,我听说银离子杀毒,便想着给父亲买银筷子银碗,因在医院忙碌顾不上,他却暗暗记在心里,买来送给父亲;我听说桃木辟邪,辗转买了把桃木剑,又想要鲜桃枝,他二话不说,和我一大早去地里偷折农家桃枝,摆在病房,让父亲嗅到春天的气息;父亲住院的日子,他是贴心的助手,父亲一个表情、动作,他便知父亲吃喝拉撒及锻炼的需要;他是勤务员,但凡日常所需,都是他跑前跑后。君子载德,也许从我们结婚起,父亲便看清了他的为人。
亲人的爱、先进的医疗都拽不住父亲渐行渐远的手。父亲临终,不能言语,为母亲颤抖着写下“兰代第一代",这其中包含着对母亲多少深情,对我们多少欣慰和期望,我想我已经懂了。他对弟说,永远尊重你姐,像对你娘一样。这是父亲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当我面的奖赏。
他叮嘱了母亲很多,也叮嘱了弟很多,但没有对我叮嘱什么,唯一叮嘱我的,就是善待公婆,不下三遍。我想,我俩是最让父亲放心的,是他最不用牵挂的。
行文至此,心已被扯得生痛。有人说,世界上最短的距离是“想",你一想,他就来了。是,我看得见,听得见,只是摸不着,要聊天,除非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