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

        回到阔别经年的老屋，满目萧条，老屋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孤寂地守候在故园。屋内，有二十多年前父亲的书法，不禁恻然。父亲的书法不是特别好，仅仅是能团成字而已。但对我来说，那是记忆的画屏，是带着父亲体温的满满父爱。
       其实，还有一幅字，被父亲扔掉了，那是父亲给我的唯一嫁妆。“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林则徐语），另一幅字是徐世雪伯伯亲笔手书“三jing室"：静净敬，释为：环境清静，居室干净，夫妻互敬。2018年暑假，我应邀开坛授课，父亲收拾教室，将我的家俱送人，我珍藏多年的这两幅字因放在橱里，被一同带走了，想那二老手迹，定然不被庄户人重视，命运呜呼。幸好已深深印在脑海。
        年轻时，只顾得柴米油盐，跟头骨碌的，忙于工作，疲于带娃，哪里顾得及琴棋书画！无暇欣赏，更没有细细体味老人的用心，只是附庸风雅挂在墙上，但我知，二老是老干部，习惯低调，不轻易送人。能得他们墨宝，已是莫大荣焉，所以再装修房子时，我取下来收拾好，放进橱里。我本意自己收拾教室，不忍父亲劳累，嘱咐再三，他还是悄悄开门收拾了，以致丢失。
        随着年龄的增长，常常想起旧事，想起自己的陪嫁。父亲一定是斟酌再三写的。他不苟言笑，不怒自威，从小怕他怕的要命，初接这幅字时，颇不以为然。觉得这看不见摸不着的高大上跟我有什么关系？一介草民，吃得饱穿得暖就行了。还隐隐地想，还不如给我锅碗瓢勺实惠呢。反观徐伯伯的字，反倒接地气，实在得很，只是初为人妻人母，难免急手架脚、一地鸡毛，有负厚望。现在想来，应是父亲的用心选择。眼见徐伯伯指导了我的婚姻之道，他必然要指给我更高远的大道方向，或许暂时用不着，但对于我人格完善有潜移默化的作用。与国家同呼吸、共命运的情怀，就是在一点点的小事中向我灌输、植入我骨髓的。父亲的字与徐伯伯的字可以说是“家国情怀"的高度浓缩，二者相得益彰，不可多得。若干年后，当孩子们出国留学时，我才知道，家国情怀多么重要！
        父亲是儒学大师，深受孔夫子影响，男尊女卑，重男轻女。他不会也不教我阴谋算计、自私自利。一直教育我重情重义，轻财薄利，“家有长子，国有大臣”；母亲常说，“好儿不吃分食饭，好女不穿嫁妆衣”。所以，自从工作那一天起，我便与父母一同背起生活大山，再没有了自己。
        父亲虽然毛刺也没给我，但我仍然爱他。我感恩，感恩生命的际遇，我一定是在云头上扒拉人间，选择他作父亲。我会干活，会挣钱，都是父亲给的，最最重要的是，父亲教给了我独立——把我扔到任何地方，我都会活得很好，这，就足够了。
        两幅嫁妆丢了，但我不会丢掉两位老人的期望，更不会丢掉优良的家风。无论别人怎样，我固守着我的清贫与骄傲。
        

注：今天写出来，是觉得两幅字仍具有现实意义，愿朋友们用心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