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卑未敢忘忧国
　　　　　　　　　　　　　　——浅谈父亲诗中的家国情怀

作者：高君芝

　　我们常说，言为心声、文如其人，“人品高则诗品高，心术正则诗体正”（王国维），清代诗人、学者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也说“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期有第一等真诗”。事实上“诗言志”“诗抒情”是大部分人写诗的初衷，甚至奉为圭臬。当然也有个别诗人，诗品和人品是割裂的，背离的，永远无法契合的。读其诗，分明仁人志士、孝子贤孙，观其行，简直是无耻败类、禽兽不如。生活中更是戏精，处处善于表演，表里不一。比如李绅，“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事实上此人发迹后，暴虐百姓，拉党结派，是“牛李党争”中李党的狂热骨干，为讨好李德裕，将罪不至死的小贪官吴湘罗织罪名，执意处死。以致于李绅死后，次年吴湘案平反，朝廷罚他“削绅三官，子孙不得仕”。
　　与父亲相处51年，熟知他的为人处事。通读父亲创作的诗文，不得不说，在父亲这里，诗品与人品高度和谐统一，这也是他一生追求的目标：言行一致，堂堂正正。他的诗品就是他的人品，他做到了“文如其人”。
父亲的诗在艺术上有非凡造诣，而诗中所折射的文化情怀与人格意义更为可贵。父亲出身于一个干部家庭，祖父母均是1939年参加革命的老党员老干部。家国情怀，是父亲与生俱来的生命自觉和家教传承。父亲一生中从未担任过重要的官职，他基本上就是被摒斥于执政圈子之外的“野老”，然而这并不影响他时时处处把党和国家的利益、集体利益看得高于一切。比如：他高赞鞠躬尽瘁、一心为民的焦裕禄同志“廉吏悬鹅民举信，清明灭烛党仪规。”（《缅怀焦裕禄同志》）；“家国宏图擂战鼓，夕阳更壮远征词。”（《陈景章老师有寄》）；“喜存椿寿长千岁，好绘中华梦里图”（《贺吕同心主任八十初度》）；“一朝尝胆弥天恨，十载韬光养晦功。今日貔貅千艇舰，红旗猎猎正雄风。”（《甲午感东海事述怀》）。
　　他写反腐，“一世周卿重入瓮，五堂令府化吹烟。”（《甲午元旦日庆中央反腐硕果累累》）；他歌清政，“九旬再迈第三春，华夏山河日日新。愿党时时明镜鉴，为擎临照不蒙尘。”（《庆祝建党九十三周年反腐感题》）；他赞革命烈士，“丰碑珍在众心藏，万户焚香祷诵长。月斧无情屠汉贼，霜刀有志斩东洋。疴沉尚吐苌弘血，鼎碎犹啼望帝殇。千古从来歌武穆，燕南尤唱李之光。”（《缅怀李之光烈士》）；他送亲友儿孙，他的诗里爱憎分明，是非曲直，清清楚楚，绝不拖泥带水、含糊不清。充满了对祖国对党的热爱之情，充满了昂扬的奋发精神，毫无遮掩，也毫无矫揉造作，让读者读来无反感之意，恰有倍受鼓舞之情。有的人写诗，堆砌一堆阿谀奉承，令人一读便生厌恶之心，归根结底是没有具象引导，抛几句大官话，读起来便觉得那么不自然。家国情怀是从内心发出来的，不是表演给人看的。这需要心中有大格局，有大眼界，有大悲悯。这一点很值得学习，只关注眼前的鸡毛蒜皮，心中堆满了鸡零狗碎，诗和远方就看不到了。从《辘轳一组勉嫡孙梦雷留学英国》组诗中不难发现父亲心中所思所想。

浮生无悔搏三年

　　　一
浮生无悔搏三年，
倚户家亲眼望穿。
海国波涛迎汉客，
虎门遗迹印烽烟。
洋飘万里中兴事，
志造千村普度船。
待得囊珠归去日，
雄题华夏壮怀篇。

　　　二
家国龙飞漫紫烟，
浮生无悔搏三年。
书山峰耸人为顶，
学海云高我作鸢。
雪立程门欧宇冷，
鸡鸣晓月剑光旋。
经纶装满胸襟日，
心是炎黄血杜鹃。

　　　三
此身飞越半球边，
桑梓乡情梦自翩。
海国有缘迎一客，
浮生无悔搏三年。
雁翔西北家书讯，
人望东南皓月圆。
收得春风成润雨，
醪杯再聚草堂前。

　　　四
身在欧洋异国边，
心明大势业须专。
地球村里人枰弈，
经济潮中浪击船。
灯火有情听五鼓，
浮生无悔搏三年。
谁闻满腹文章累，
得意春风奏凯旋。

　　　五
芳香校苑万枝鲜，
我自琪花独逞妍。
一别黄河求至道，
几吹笛韵忆乡烟。
铁肩重任承山岳，
家国新征响箸鞭。
待得中华圆梦日，
浮生无悔搏三年。

　　他写历史人物，他写历史事件，他总能找到切入点，找到令人深思与振奋的地方。如：“长夜当年月昧蒙，万家墨面没蒿蓬。自从苍昊推斯圣，骤起环球解放风。”（《马克思》）；“笔下惊雷走巨龙，雄文推起浪千重。唤我劳工挣锁链，环球必是赤旗彤。”（《〈共产党宣言〉问世170周年》）；“掌下惊雷万众归，污泥浊水一飙飞。翻天复地新盘古，任有瑕疵也熠辉。”（《毛泽东》）；“当年风雨飘萍，暗夜寻来北斗星。从此纵横无不胜，至今汉简放幽馨。”（《遵义会议》）；“造就中华治国身，雄韬岂肯负斯民。敢将临政均贫富，贞观重书别样新。”（《祝愿十八大新中央领导集体更上一层》）；还有“人说天朝贪吏众，九重治下少清廉。如何觅得华佗药，尽把和珅变于谦”（《闻十八大后众高官纷纷落马》）。

　　父亲有雄厚的哲学理论基础，他一辈子对自己的信仰坚定不移，用行动践行自己奉行的信仰。既使在困难的时候，他也总是坚定地相信我们的党，坚信我们的道路。祖父在“文革”中，受迫害致死，他无怨无恨。以我的学识，我很难理解，但我记得他说过，咱们走的路是全人类没有走过的，总会有沟沟坎坎的。全世界没有一个政党敢于批评与自我批评，这就很了不得。有时候觉得父亲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他身上没有一丝为自己为个人谋私利的想法，一辈子不沾公家一点便宜。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简直不可思议。他崇高的境界，远远甩了凡夫俗子几条街。他不光在诗中直抒胸臆，在言行上，他也是高标准严要求。

　　记得我小侄和女儿上高中时，一天无意中谈起孩子们要出国留学，父亲立刻恼了，那样子就像我们都是卖国贼似的：中国这么大，搁不开你们啦？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当我们耐心地给他解释时，他仍然气哼哼地说：你们记着，谁要是出去卖国，谁就不是高家门的子孙！出去学习他们的先进技术行，但要回来工作，建设自己的国家。

　　2019年4月11日，父亲的生命已渐近地头，他已多日说不清话，但他急切地想表达什么，我们又听不清，便递给他纸笔，他挣扎着写下“兰香第一代杜氏”，然后指了指我母亲，我一下子明白，这是对母亲的高度称赞以及对我们子女的殷切希望。随后，他口齿不清地说，你娘是共产党人的妻子，不信神教神说。对弟说：你是中国公民，你是党员，是红色大家庭的一员……空洞的眼望着天花板，说，我高振宗保护不了我的孩子们了……此时，父亲落泪了，我们一家人泣不成声……

　　父亲喜欢大自然，祖国壮丽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常让他魂牵梦绕，几次旅游，他都欣喜地题诗作赋。“灵峰月照蓬莱境，仙霭纱飘梅雨泉。”（《题雁荡山》）；而对偏僻的家乡小村也发自内心的热爱，写了不少歌颂家乡的诗，比如：《画乡十唱鹧鸪天》十首，其中的第一首和第十首是这样的：“借得明清水墨缘，画乡一唱鹧鸪天，丹青色染山河媚，彩绘妆披武遂妍。花富贵，季平安。争头六子万家传。由来商贾纷纭地，雕版弥香越古篇。”“马踏新征气宇轩，画乡十唱鹧鸪天。兴邦全赖清明策，报国长啼血杜鹃。华夏梦，壮怀篇。斧镰旗帜铸心间。江山曾点康乾治，更越康乾上顶巅！”父亲对他脚下的土地，总是俯下身子，去体贴去感受去亲吻。

　　父亲的诗或幽默，或含蓄，或嘲讽，或儒雅、或通俗，于嘻笑怒骂间激扬文字，在万象众生中尽拣灵珠，但无论怎样的风格、无论怎样的内容，都包含着他炽烈的感情！饱含着浓郁的家国情怀！这一点是明显的。在中国历史上，能够历经岁月风尘而不淹没的诗人，哪一个不是与祖国命运紧密相连的人？哪一个不是言与行饱含着热爱祖国的情愫？屈原、李白、杜甫，陆游、李清照……诚然，父亲的诗词没有名气，父亲也不是知名作家，他的诗词艺术达不到这些人的高度，但位卑未敢忘忧国，父亲始终把国家和集体利益放在第一位，他心中始终饱含着炽烈的爱国热情，这种精神在历史长河中将熠熠闪光，人走了，精神不能丢，即使化为烟尘，这种精神也将奔腾不息地传衍一代又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