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母女缘,一生亲子情
苏轼有一首诗: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
时闻风露香,蓬艾深不见。
意思是:春兰花就像是美人,不需要采摘,那娇羞的神色就主动展现在人们面前。哪怕是蓬草和艾草很多,看不到被掩盖的春兰,但是随着清风阵阵,依然时不时可以闻到那沁人的馨香。
我的妈妈名字是春兰。兰花乍看起来就像草一样平凡,可当幽香弥漫时,才知可贵。
我的妈妈很幸运,嫁嫁生了九个儿女,最后只留下她和两个哥哥。妈妈又很不幸,只活到39岁就去世了,大家骗双目失明的嫁嫁,说我妈妈到外地工作去了,其实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妈妈和爸爸是经人介绍结婚的,那个年代女人生孩子基本顺产。可是她难产,剖腹产才生下我。
妈妈不善言辞,属于老实巴交的类型。一头大花卷发,到脖颈处,放在现在还算时髦的。穿着很朴素,有一件新棉袄一直舍不得穿,直到住院做手术,她怕自己再不穿就没机会了,才拿出来穿。
但对我还是很关心的。童年是妈妈为我织的一双新手套,我就把旧手套送给出生时亲妈就离家出走的同学;童年是妈妈在下雨下雪天,接我放学,必定会带一双干鞋,我就扶着蹲在地上的妈妈,换鞋,走回家。
我不记得我们全家一起去过什么地方旅游,后来只找到过一张三人的合影,黑白的。在黄鹤楼前,爸爸妈妈蹲着,我站在他们中间,扎着羊角辫儿,笑眯眯的,那时的我五六岁吧,一定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妈妈从来没打过我,唯一一次对我大声叫囔,是因为我一年级时大冬天放学一路憋尿,刚到家门口就尿裤子了。妈妈得知既愤怒又心疼,换了干净裤子后气得把我赶出家门,说:裤子全湿了,你不怕感冒生病吗?我哭着承诺:我再也不敢尿裤子了!
在我九岁那年,妈妈已经生病了。之前她在武汉阀门厂上班,每天早出晚归。但是突然之间,她就半身不遂了,不能上班。她每天坚持跛着一只脚走路,一只颤抖的手做着力所能及的家务。那时我们一家三口住石油小区的平房,没有单独的厕所,她每天都要颤颤巍巍地去倒痰盂。当时我不知道妈妈得了什么奇怪的病,整天全身都在摇晃。
听大人们说,给我办十岁生日,是为了冲喜,让妈妈的病赶快治好。六月流火的天气,爸爸用油漆桶改造成炉灶,请了同事张大厨掌勺,热热闹闹地办了酒席。可是,妈妈的病未见好转,过年后就住进医院做开颅手术。因为脑瘤压迫神经,必须切除,否则有生命危险。
1989年春季开学不久,春寒料峭的时节。一天我正在学校上课,老师通知我有人来接我。我跟着大姑父到了医院,走进病房,只见一个剃光头发头上包裹着纱布的人静静躺在床上。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嘴巴微张,我已认不出她是我的妈妈了。
没想到妈妈因脑瘤住院,我没等到她痊愈。那次去看她,是家人安排我去见了她最后一面,我们没有说话,因为她已昏迷不省人事。
不知道是手术不成功,还是医院氧气供给不足导致生命垂危,妈妈在我十岁那年去世了。
妈妈就葬在谌家矶的墓地。墓碑上的字是世顺伯伯写的——王春兰之墓。刚劲有力的五个字,刻在墓碑上,也刻在我的心里。从此以后,世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