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  
2020流年不利，新冠肺炎让国人饱受前所未有的灾难。3月19日晨，叔叔去世，接到电话，并不十分意外，但十分悲痛，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还是发生了，很多世事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连日来独自回忆并记录下叔叔与我的一些往事，以寄托哀思。
对于叔叔的最早记忆是我大约两三岁时，叔叔和婶婶（当时他们也许还没有结婚）带我上街玩，记得从三牌楼一直走到山西路或者甚至走到了鼓楼，人小走得很累，但是很快乐。后来的记忆就是每年的除夕，叔叔一家都会到我们家，祖父祖母在南京，全家三代人其乐融融地吃年夜饭。第二天，孩子们会跟着叔叔去鸡鸣寺游玩，他买了小炮竹给我们，用香烟点着了，扔着玩。文革中有一段时间，叔叔因为单位有人要找他的麻烦，在外语学校我们家避难，不能出门，有时会要我帮他去校门口小店买香烟。婶婶一人带着小岚在103厂，一日晚，祖母和叔叔不放心她们，让我去厂里看看，在那儿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我离开时，小岚哭着不要我走。我到了31路车站，婶婶送小岚去幼儿园后，她还追到车站，给了我车票钱。1969年底，我们家要下放去苏北兴化，叔叔提前一天来帮忙捆绑家具物品，他做事仔细，记得他用废纸将碗碟一个个包好，再捆成一包，路途就不会破碎。第二天他和祖父祖母（他俩由外语学校派人送回老家）送我们出发，一家人念念不舍地分别。
1972年底，祖父在老家去世，因为政治的原因，父亲和叔叔都不能回去给祖父奔丧，兄弟俩心中的悲哀可想而知。1976年6月，祖母去世，文革虽未结束，但是，父亲和叔叔都回去送祖母了，兄弟俩心中除了悲哀也应该有一丝丝的安慰。1978年，我考上武汉上大学，寒暑假都要回南京，返回武汉，叔叔曾多次给我买船票，小小船票体现了叔叔对我的关心。在大学三年级时，我想争取入党，和叔叔谈到此事，他很赞成。我手头保留着叔叔1981年4月18日给我的一封信，除了鼓励的话，还详细介绍了一些我不了解的上辈家庭成员的情况，最后又写到“此事要抓紧，若暂时通不过，亦切莫灰心，不能松懈，要继续努力争取”。叔叔曾经出差到过武汉，来学校看我，想作为家长找系领导和老师谈谈我的情况，后来因故作罢。记得他和我来到学校的东湖边，两人坐上一条小船，划过微波荡漾的东湖，去到对岸的东湖公园游玩。1983年6月初，我去德国留学，要从南京去北京集中出发，正巧叔叔要去北京出差，他和婶婶陪我一起从下关车站乘火车去到北京，并送我到北京机场。当时我们一行7人，我是唯一不是北京的，但是有家属送行，心中踏实很多。
叔叔的故土情结深厚，近年来，几乎每年都要回一趟老家桐城。我最后一次陪他回老家是2015年的清明节，我先从广州到了南京，去南象山公墓祭拜了父亲母亲后，和叔叔一家分乘两辆车到安庆，第二天，回到老家桐城青草塥。我们先到青峰祭拜了姑妈，然后，回程濠，搀着叔叔，一步一步走到后山的祖父祖母的墓前，磕头、烧纸、放鞭炮。多年来，祖父祖母的墓地在叔叔的关照下，已经逐步修缮完毕，可以长久保存。在叔叔的操办安排下，晚上，在里仁村的一家饭馆，我们宴请程濠小房的各家亲友，约40人济济一堂，难得的故乡亲友团聚的场面。最后一次和叔叔见面时在2018年暑假，回南京，全家人一起吃过两次饭。其间虽然和叔叔有过交谈，但来去匆匆，未能尽兴。后来我们时有电话联系，问候平安。记得有两三次，他在电话里饶有兴致地和我谈到过去的故事，谈到熟悉的亲朋好友，一发不可收，会讲一个多小时。我曾经在老家生活过多年，他讲的人和事我也熟悉。我也向他询问并证实过一些父亲的往事，例如，他说父亲在安庆的安徽大学上学时，和叶清和叔叔住一个宿舍，有年暑假，叔叔去父亲那儿补习，就住在他们宿舍。一日，叔叔把叶清和买的一辆新自行车骑出去摔坏了，回来被父亲骂了一顿，而叶清和却大度地说没有关系（叶叔叔也不幸于2019年9月去世）。叔叔很愿意和我讲述过去的故事，我也很愿意听。但是，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感到无比惆怅。
今年元旦，给叔叔家去过数次电话，均无人接听，后来才从小松那儿知道，叔叔住院了。几乎每年一到冬天，叔叔就会气管炎发作，需要住几天医院，过了冬天就平安无事了。我本以为，这次也会像以往一样，叔叔过了年就会出院回家。但是，叔叔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因为疫情，家人不能像以往那样陪伴探视，除了病情比以往严重以外，叔叔的心情不畅也是一个原因，他是疫情的间接受害者。2月27日下午，用微信和叔叔通话17分零8秒，他精神尚好，谈到祖母73年去南京、小松75年回老家等往事还津津乐道。3月14和15两天，小松去医院，我与他也有电话联系，他拍了两段叔叔的视屏给我，叔叔也要我拍一段给他看看。第一次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第二天又补拍了一段。我也和叔叔电话中说了几句话，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我对他说“要吃东西，坚持住，等疫情过去就好了”，没有料到这是我与叔叔最后的通话了，呜呼哀哉。
如今，祖父、祖母、姑妈、父亲和叔叔等上辈的亲人都已作古，他们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同时，他们也带走了我们家的陈年往事，留给我们后辈的只剩下无尽的怀念。因为疫情，不能送叔叔最后一程，仅以此文向他告别。
 
                                      2020年3月22日
                                         广州康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