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严骥林宛如林瑩如纪念馆
 
张严骥
1897 ~ 1951
  林宛如林瑩如
1904 ~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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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做人,光明磊落
张仁远堂家谱  2020/3/10 14:09:00  浏览:461

  在我幼年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位威严、睿智的长者,写得一手饱满圆润、雄浑有力的毛笔字。他为人公道,谈吐风趣,人缘极好,家里经常宾朋满座。
  1936年下半年,父亲为躲避日寇轰炸,带着家人从温州回到西坑老家。回乡后即着手整治家业,把爷爷以前当出去的四十多亩田地都赎了回来,并开始修缮老屋。老屋在我出生前,曾经被土匪敲打过,塌倒了一角。因为没有人住,就让鼠雀霸占了,房中灰尘遍地,蛛丝满布,仅有祖母的牌位放在中间楼上。这房子原来是太祖父给账房先生和老长工们的住房,后来祖父与二叔公分家时,放弃了大房子,要了这座小院,又自己建造了伯父现在住的新屋。父亲亲自料理老屋的修缮,进度很快。年初时动工,到年底就已油漆一新,红门黑柱,红地板,这个小院子,白墙黛瓦,三间后楼,三间前屋,两个小天井,还有小水池,小花坛,有迂环走廊,一进大门照墙有个红色福字,照墙背后塑有彩色的福、禄、寿三星,整个建筑小巧玲珑。我们全家在年前就搬到新屋了,新屋就在伯父家灶房间的墙外,但因为没有门,所以从伯父家过来得转一大圈子路。
  父亲喜欢清洁整齐,书籍、用品都放置有序,不允许别人乱动他的东西。我的床铺及书桌放在父亲的房间里,书桌是正方形四抽屉,一边靠窗子,我只用一边的两抽屉,书和学习用品及玩具在抽屉里杂乱无章的放着。父亲看到后,一边帮助我把东西分类放好,一边教导我要养成有条理的生活习惯,我现在条理性的生活习惯深受父亲的影响。
  父亲喜欢养花,也喜欢到野外欣赏大自然。经常带我到大(念 dú)雷头山(西坑村后的较远山名)、横山(西坑村前隔溪对面的山名)等处游玩。有时还採挖野生的花木拿回来栽种,摘野果带回家食用。那时处于抗日战争时期,物资非常匮乏,染料也买不到。有一次,父亲在大雷头山的一个山岙里发现一种赭红色的细密土块,色泽很好看,就捡了回来,用它当染料,将母亲用织布机织好的棉布染色,然后请人做成衣服给我们穿。父亲思维前卫,在他做律师时,利用报纸登广告扩大影响。表兄林亦勤在《百年温岭》——温岭日报特刊第 25 页“民国报纸的商业广告”中找到当年(大约 1932至 1934 年间)父亲登的一则广告:张严骥律师事务所,温州县学前七号。
  父亲为人孝顺,家里做了好吃的东西,总要请爷爷过来品尝,爷爷说,无花果能治他的痿疮,父亲就经常给他买无花果吃。他不仅孝敬长辈,对自己的亲戚和子侄也关爱有加。抗战前温岭还没有中学,父亲就资助四舅父林子扬、堂兄张才旦到温州的瓯海中学去念书。
  父亲对我们的要求非常严格,经常给我讲做事先做人,立业先立德;做事不做人永远做不成事,做人不立德永远做不成人的道理。记得有一次,父亲叫我给爷爷盛饭,我一手握着竹鞭,一手端着饭碗给爷爷拿过去,爷爷不接。父亲说,对长辈要有礼貌,应该双手端上饭碗,恭恭敬敬地捧到爷爷手里。还有一次父亲带我外出时,遇到了二叔公,我扬长而过。父亲忙把我叫住说,遇到长辈,应该主动立于一侧,并向长辈问好。在一次次的潜移默化中,使我懂得了尊敬长辈和孝顺双亲。他还买来历代名臣的画像,给我讲他们的故事,如岳飞、文天祥、史可法、林则徐……。他用松木制成四条戒尺,分别书写上“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等八德,你犯了那条戒尺上的错,就用那条戒尺打你的手心。但是父亲很少打我们,偶尔打了我们,就给我们讲为什么挨打的道理。
  我上学很晚,十一岁的时候才开始在温岭横湖小学插班四年级。上学前父亲教我读过《三字经》、《孝经》、《大学》、《中庸》等,他外出办事的时候就请爷爷过来教我。当时我对书中文字含义虽然多不理解,但是却能念得朗朗有节奏,有的都能背下来。
  母亲对我们的要求也很严格,带我们兄妹去外婆家坐娘家,也要我把书带上诵读。父亲教我读古文,母亲教我学算术。那时不比现在,到书店就能买到课本。没有课本,母亲就把堂兄的算术书借来,用铅笔一个字一个字抄录到练习本上。家里在坎沿头下(离住屋约一里远的地名)种有两块地,一块是靠坎沿边有一带竹林,对面地边有两颗樱桃树,中间种番薯、蔬菜;另一块紧挨在东面种苎麻、米麦(裸大麦),这块地的西南角还有一大间稻草屋,里面按了一个大粪缸(叫七石缸),贮存人粪尿做肥料,家里的粪桶满了,要挑或抬倒入大粪缸里。我贪玩不愿意学习,母亲就说,要么你就好好学,你若不愿学习,那就去倒粪桶。于是,我只得乖乖地学习。
  乐善好施是祖传的家风,只要有人上门乞讨,父亲必定给施舍。记得家里有一个直径约 1.5米,高1.2 米的大圆木桶,地里种的番薯收获后就制成番薯丝,装得满满的,不到半年就施舍完了。爷爷是清朝的秀才,爱看医书,粗通医理。经常给人看病,遇到买不起药的穷人,就自掏腰包给人抓药;他好打麻将取乐,不图赢钱,常常输钱,他说,输给他们钱,让他们花去。隔溪对面的横山村,有一户从外地迁来的人,叫修息,寒冬腊月衣着单薄,爷爷就叫人买来棉袄棉被,还怕伤了人家的自尊心,趁晚上放到人家的门外。父亲生前对这家人也多有照应,土改时父亲入狱后,家里生活窘迫,连家里打死的老鼠都剥皮吃了,妹妹才蔚还是剥老鼠皮的能手。修息的儿子(名叫宝头)曾送钱接济我们,结果被人发现,被打成了坏分子。遗憾的是我每次回家都未能见到他,不过听说他的后代现在光景过得很好,我也就安心了。
  父亲为人正直守信,嫉恶如仇,为官清廉,热心于公益事业。堂兄张长工(表雄)在日记《往事》中有一段父亲当乡长的叙述,全文引用于后,以志纪念:

          叔父当上了乡长(1939 年1月于温岭西坑)

  抗战爆发后,日本飞机经常从东海飞到陆上轰炸,我家头上大概有条航线,经常看见飞机从房子北面的大樟树颠掠过,越过白刀山的山尖尖飞过去。大家都说是飞到金华、丽水方向去投弹的,因为省政府驻在那里。这段时间地方也跟着乱起来了,土匪抢劫,白天也发生半路劫财的。家门前是温岭县到玉环县过往的一条必经之路,高山峡谷中的二、三十里道路上,在劫难免。乡保长们手段不多,都叹气叫苦,县府得知叔父回乡后,就有意让他出任乡长之职,多位乡绅来请祖父和父亲动员叔父出力。在情义之前,叔父只好答应了。他也决定整治一下山乡的风气,做既卫民也保家的事,就上任了。叔父上任的地方——白石乡乡公所,就在家门口穿过溪坑对面的一座古庙里。那里的三间大厅已搬了佛像和佛桌,香炉烛山,中间挂了孙中山遗像和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和青天白日的国民党党旗。中间放着一对佛桌改造成的会议桌和几条长条凳及木椅等家什。这两旁两间房,左边是乡文书的办公室,右边是几个乡警的宿舍。对面有个戏台,两旁即是一间灶头,最里边就是一所学校的教室,由一个叫王巨卿的半老先生教书的地方。叔父当时巡视了一番后,觉得不很满意,就地对那个乡文书说:就这么几个人呀?!这文书也叫事务员,是县政府派来的,文质彬彬,尊尊敬敬的回答这位当地士绅、新任乡长,初次见面也没说更多的话。叔父此后就天天来这里办公,坐在大厅的会议桌边,约十来个保长和乡队付到会,门口有三五个保安队员在轮流站岗。老百姓说这乡长有点威风,乡公所像个衙门的样子了。这以后乡里新决议,都逐渐做到了的。
  一是在横山街设集市,过去横山仅是个小集市,是乡的中心,因为没有市集日期,生意不旺。此时即决定于年底前开市设定每旬四、八为市日,布告一出,四面八方的人员都赶来了,又是年终好节,街上就人山人海,山村也出名了。过去这里只有二三家店铺的,现在,陆续增开了好几家,药店、布店、糕饼店、油坊、鱼行、铁匠铺等。还设了个邮政代办所,挂了只邮箱。这让我们投递收发信件方便多了,不要再麻烦城里南门街的“林格正酒店”转递了。
  二是开展浚溪的大工程。白石乡从岭门头朝西,都是一溜的白石满铺十几里的溪滩,银光闪闪,直到石桥海岸。这大溪每年夏秋时,台风暴雨,洪水一来,即白浪滔天,冲堤毁岸。过了三天,就只能见到几个冲出来的水潭,整条溪就不见了一点水影。近岸的滩地里也只能种些番薯、烟叶、六谷之类(当然种不了水稻和小麦),有时还被水全部卷了去。老百姓是没法挡得住的。叔父对这些情况是完全了解的,他觉得可以浚溪,把水拦在坝里,使它自上而下顺势地流下去。这个想法老百姓也是拥护的,过去也议论过。现在,这乡长能牵头,当发起人,这条溪将成为溪水潺潺,两岸树木成林,作物丰收在望的好地方了。办法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就这么开展起来了。这年开春后不久,门前的溪滩上就站满了人头,抬的抬,挑的挑,垒的垒,巨石垫基,按位摆放,一段一批劳力,总有千把人,老老小小,人人奋勇。叔父带了些乡丁和土石匠师傅们,上上下下在工地监督。老百姓还时常尊敬的问叔父:“这样做行吗?”叔父都是善意地表示赞许他们,笑咪咪地。我常喜欢跟着去看抬石头,拉线埋堤基,还有点怕叔父,所以总是离稍远一点的地方站着当“跟屁虫”。这简直像是个战场了,小山村民众的第一次工程,完全靠自我力量战斗的。有些大石头常有十几个人抬,像一群蚂蚁搬糖块似的,那劳动号子沉闷而有节奏,响于这边那边。
  祖父对叔父的行为似乎不置可否,他不像对待父亲常常直接谩骂发火。父亲未到工地上,只是在大门前的溪坎头站着看,因为直接抬运是无能为力的,只好按规定请民工代劳了。浚溪连续了两个月光景,三月间下了几阵雨,砌在底上的石块被山洪冲动了一些,这次水势不很大,挺过来了。听检查人员说:如果那些石缝里都用水门汀填牢,一块一块连了起来,水就冲不开了,那些大石头就更冲不动了。但是,哪来的水门汀啊!连石灰也用不起,堤上的石头墙都是赤膊的露在那里,能不让大水冲掉吗。
  《往事》中所说父亲主持“浚溪的大工程”的时候,我也经常跟着父亲到工地玩。随着堤坝的增高,每隔一段距离,用木板顺斜坡铺一条便道,便于上下搬运行走。幼稚的我将手伸到木板下取一块好玩的石头,正巧碰上挑着石块上来的民工,右手食指被压破了,鲜血淋漓,那位民工傻眼了。父亲过来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拉着我回家处理伤口。
  西坑村的东头从禹王庙起向东去温岭县城有一段约三里长的土路,每逢下雨便泥泞不堪,父亲就组织村民用石块铺设了这段道路。从此,下雨天再也不怕泥泞打滑了,大大方便了行人。他还为村民寻找致富门路,集资办起了烘烟灶,村前的土地大部都种上了烟叶,当烟花开放时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家里坎沿头下的地也种上了烟叶,我偷着将烤好的烟叶卷成烟卷抽,进而发展到叫癞(念 lá)头三叔(家里的帮工)把纸烟买回来抽。父亲发现后,烟被没收了。他笑着对癞头三叔说:“这些烟给你抽了”。从此我再也不敢抽烟了,直到参加工作后的第二年在周围抽烟人的引诱下才开始抽烟,退休后把烟也戒了。
  父亲办事公道,乡民们有什么怨屈都来找他诉说。记得横山山岙里居住的两兄弟,父亲带我到山上游玩时曾经遇过面。一天正吃晚饭的时候,兄弟双双都用手按着流血的头,向父亲互相告状。父亲问清缘由后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使兄弟俩缓解了相互的对抗情绪。乡里不务正业的人都怕父亲,不敢胡作非为。父亲见不得向他行贿的人,一天上午一个人拿着一大堆东西送上门来,父亲先是好言劝说,继而严词拒绝,后来把东西扔了出去。

                        二

  父亲从1944年即离开老家西坑,先后去临海、慈溪、镇海、三门、仙居等地任职。其间我几次遇到上门行贿的人遭父亲拒绝的情景,人们以两袖清风赞扬父亲。在临海时,我上小学高年级了,一次与邻居的小孩发生冲突,我将其鼻子打出了血,这家人领着小孩上门告状,父亲向其赔情道歉,当面训斥体罚我。此后,我再没有与别人发生过肢体冲突。租住三眼井陈梓才先生(父亲的同学)家的时候,劭清弟四岁了,一天突然呼吸困难,身体抽搐,进而不醒人事。请了当地名医来看也束手无策。母亲泪流满面把劭清抱在怀里一直不放手,父亲夜以继日的看爷爷送给他的医书,他终于找到了答案,立即开药方令人抓药煎好,把劭清紧闭的嘴撬开,用汤匙灌下,只听“哦!”的一声劭清弟苏醒过来,并喃喃地说:“茶要!茶要!”顿时一家人的愁眉都舒展了。
  爷爷的医书加父亲的沉着冷静,从阎王手里夺回了劭清弟的生命。事后父亲说,当他看到白果中毒的症状时,与劭清发生的症状很相似,又联想到这些天母亲买白果(银杏的果实)炒的分给我们兄弟姐妹吃的情况,立即下决心抓解药。也许爷爷和父亲的积德行善感动了上天,在三门的时候母亲正怀着才艺又染病,才蔚又得了白瘊,那时还没有抗生素的药,白瘊的死亡率很高,但是均有惊无险。记得当时三门司法处的主任姓李,绍兴人,他的太太得了肠梗阻,结果不治身亡。父母注意培养子女的生活能力和社会活动能力。在镇海的时候,我十三岁了,每逢星期天或放假的时候,专门叫我到菜场买菜蔬。记得一位卖鱼的胖女人,我问了她鱼的价钱,觉得贵,不买了,结果遭其怒目训斥。就是在一次次的碰壁中使我得到了磨练。有趣的是在仙居的时候,父亲叫我开一个“家庭小卖部”(这是我现在起的名称),专门给我腾出一个空间,放买回来的粗纸(即大便纸)、火柴等日常生活用品,并给我一定的利润,我给母亲卖一元钱的东西付我一元二角钱。我的积极性很高,不等货卖完,就利用放学回家把货进回来了。
  我十六岁时,母亲对我说,你已经长大了,以后你应该学会自己洗衣服。那时刚从仙居回来,还住在外婆家,我就在着火基的水井旁开始学洗衣服。

                     三

  1949年春,父亲带领一家人回到温岭。当时温岭已经解放,一家人在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回到了西坑老家,把我留在外婆家上县中学读书。1950年冬,土改时父亲因曾经在国民党政府中做过事而被捕入狱,许多西坑人感念父亲曾经造福乡里而自发联名上书保父亲,然而这却最终导致了父亲的不幸,1951年3月28日父亲遇难。母亲说父亲遇难后英魂不散,当夜西坑老家父亲住的房间窗门反复作响,并听到父亲叹气的声音。父亲葬于西坑山头下,爷爷生坟旁边。此后在修大寨田的运动中,山头下的所有坟墓都不复存在,唯有父亲的坟墓被西坑人完整地保护了下来。
  父亲虽身陷囹圄仍牵挂家人,他用 64开的笔记本纸用树枝蘸墨汁大致写了如下内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尔等要听从母亲教训,将来要到大城市求发展,可寻三姑(注:二叔公三女在上海医院工作)、方聪耕(母亲说是父亲的好友,其他不详)帮助”。父亲的这份遗书是横峰桥“宾”表兄出狱后交到母亲手里。文革中连同父亲的照片早已不复存在。
  追忆父亲的一生,是清白做人、光明磊落的一生,这就是他留给我们最好的精神财富。

                    后记

  今天是公元2013年5月24日,完成了这篇回忆的第一稿,如释重负,了却了一桩心愿。动笔之前在宝塔区委组织部查找了我的档案资料,抄录了我在台农毕业时写的思想总结和对我的外调材料(关于父亲的);详读了堂兄张长工写的《往事》——表雄日记选录集(上,下两册)和族谱的有关记载。这些给我提供了许多素材和推测的依据。本稿小波作了较大改动,文字组织水平较前提高了。
 
                               张丹明
                        2013年6月22日第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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