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在八百里秦川的富平，村子不大一字排开，从东到西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外婆家属于外来户，外婆的老家在耀县，是后来搬到富平的。外婆的家是三个土窑洞，地势低洼，估计当时是依地势而建的。

外婆家的院子不小不大，院里种了一棵枣树。在我记事起就有小碗口粗细，农历八月十五前后，枣就进入了成熟期。八月十五我每次给外婆去送节，一进院门外婆就在枣树下，看见我们外婆就高兴地叫我们的名字，好像早就在等我们，如果我们兄弟几个中或者父母谁没去，外婆就会挨个问一遍，言语中无不流露出思念牵挂之情。

外婆一生都不驼背腰板很直，就像院子里的枣树身子很直一样，这棵枣树每年挂枣很多，硕果累累，挂着枣时把那些枝条压得低垂着，像一个负重前行的人，等到秋天把枣打下来时枝条就会向上伸展开来。外爷去世早我没印象，从我记事起就是外婆一个人撑着这个家，操劳着八个儿女的一个大家子，在那个苦难的年代不知是怎么挺过来的，其中的艰辛不是我们今天能想象到的。但是无论多么艰辛，外婆一直都身体硬朗腰板很直，八个儿女的重担没有把她压弯，令我一直很敬佩。外婆给我的印象是一直很乐观，她常常跟我们开玩笑，心态好，思维敏捷，而且思想前卫，这让我很惊讶。外婆活了一百岁，她的高寿可能跟她的性格有关。在外婆去世的前一年，她身体出了状况，躺在了床上，我中秋节去看外婆的时候她太记不清一些东西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让我很难过。好在三个舅舅和大姨很孝顺(母亲和另外两个舅舅去世，小姨在外地)在外婆最后的一年里轮流照顾直至去世。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外婆的生活很清苦，我们每次去看外婆，她第一时间就会说你们饿了，就要做饭了。我们有时候不饿，不让外婆做饭，外婆就会和我们开玩笑:“咋了，嫌我做的饭不好了？”，我们就拉住外婆说真的不饿不让做饭。我家离外婆家有三四十里路，我们小时候去外婆家基本靠步行，所以在外婆看来，我们每次去都因走路走饿了，外婆是从那个饥饿的年代过来的，吃饱饭是最大的事。我们回家的时候，外婆就从枣树上打些枣给我们带上，那时吃着甜甜可口的红枣感到是莫大的幸福，外婆把她的爱撒在这些红枣里，把她的爱溢满在送我们出门时慈祥的目光里，那种幸福溢满了院子，院子太小很快就盛不下了，飘满枣香的幸福很快溢出院子外了，那幸福的甘甜一直荡漾在回家的路上……

直到今天没有哪种树能替代外婆家的枣树在我心中的位置，农历八月十五前后是枣树最美丽的季节，外婆家的枣树挂满了红红的大枣，在秋风送爽的阳光下，在外婆的院子里一颗颗珍珠玛瑙般的枣，像夜空的点点繁星，像小时候外婆给我送的小罐罐灯笼，红红的大枣绿绿的叶子相互映衬……我深深地爱着它，留恋那过去外婆站在枣树下的时光……

外婆在她最后的几年离开了那个有枣树的院子，住在了小舅的家里，这样小舅照顾外婆能方便些。表弟把那个院子租给了做生意的人，他们把原来低洼的院子用土垫高，在上面盖了些工房。我再也没有进去过，在外面也看不到院子里的枣树了。花开无声，叶落无语，如今每次走过外婆家门前时，那缀满红枣的光景，那秋季红枣的甘甜沁润着心脾，眷恋的情愫在脑海里缱绻，多了几许温馨，多了几许思念。沾满枣香的秋色在流韵！我在脑海深处努力的搜寻着恍然而逝的时光。         

 我依稀的记得，外婆家的枣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每当外婆去打枣时，叶子也落在一脸笑容的外婆身上。今年，外婆家里少了一个人——那就是外婆。再也永远看不到那张在枣树下微笑的脸，看不到那系着围裙忙碌的身影。 　 　 　

外婆走了，在祭奠外婆的当晚，在外婆的灵前，我给外婆奠酒进行了大奠，我给外婆磕了108个头，作了216个揖，这里有我替去世的母亲磕的头作的揖，我大奠酒下来用了两个多小时。祭奠外婆时我看到了那个硕果累累的枣树四季都绿着，旁边五颜六色的花为它装饰着什么，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犹如雾里看花始终不太真切……

外婆一路走好！我始终会想起那棵枣树，我始终会想起您那慈祥的笑容。

2019年3月26日
外孙焦宏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