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老家的初夏时光总是静谧而又生机勃勃。静的是阡陌与山峦带给人的亲切与安宁;勃发的是苗禾拔节渲染着山花烂漫。儿时的农历四月,混着天际掠过的轰鸣声,时光就飞溅开来,内心深处的那个梦,已全然忘却。
如果没有今年四月的参与,我想我会一直保持着在乡村宁静中获得的快乐心绪。然而,这一切都在刹那间被击碎了。
哀乐低沉,天色微明,阳雀在高枝上祭奠春天。站在院子里的我却茫然无措。现实是母亲已经永远离我而去,棺木里的她平静而祥和。这一切都像是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梦。
那天,还远在广东的我,突然就收到姐姐发来的消息,在重症监护室的母亲突然肺部衰竭,被迫抢救戴上了呼吸机。我深知这意味着什么。妈妈已病了多年,年前也曾病危,我辗转回去看她,庆幸她那时平安归来,可是,对于将来还有多少日子,却全然没有把握。然而,这一次,我已然觉得和她离别的时间很近了。
5月18日早上匆匆回到家,哥哥和姐姐他们也过来与父亲汇合。气氛压抑得让我想哭也哭不出来。医生已无力回天,唯一的奢望是希望在最后关头能与母亲说上几句话。
ICU的大门打开了,快只剩下最后气息的母亲被医生推了出来。母亲干瘦如柴,嘴里含着手动的呼吸器,一名善良的女医生托举着她最后不多的生命之光。我知道母亲是要坚守到与我们相见,尽管她已意识模糊,不能言语。她的关节早已因多年的风湿折磨变形,我拉着她的手,叫着妈妈,我看见她的眼角流下了泪水。姐姐说,妈,您受苦了,我本是想救你的命啊,我们这就送你回去,等拔掉呼吸管,您就可以和我们说话了。
车开得飞快,医生捏着塑料氧气瓶维系着母亲最后的气息。我握着她的手,却是冰凉。医生说这是心口发烧所致。
姐姐一路在母亲耳边讲着话,说着妈妈健康时曾见到的那些风景。姐姐说,妈,我们到了甘溪了,我们到了黄泥塘街上了,您还记得吗,那棵白果树,现在长得可茂盛呢。母亲的手在我的掌心里微微抽动,颠簸加剧了她的痛苦。我却无计可施。哥哥和姐夫已超车提前去老屋准备了,我知道结局已定,却仍和姐姐幻想着能和她最后说上哪怕一句话。
到家了,母亲的眼睛微微睁开,却是灰蒙蒙没有半点神采。同行的医生为母亲拔出了呼吸管。剧烈的痰鸣让母亲微微张开了嘴,然而她已经没有力气将它们吐出。炎症已经让她的肺没有了扩张能力。父亲紧紧地抱着她,她想最后走在爸爸的怀里,这是她能说话前提到的愿望之一。
我的愿望落空了,姐姐和爸爸的愿望也落空了,母亲的眼神更加暗淡了下去。我想她已感知了我们一家人的守护,却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姐姐和哥哥一边哭着,一边为母亲擦洗了身子,为她换上了去往天堂的新装。就此,我再也没有妈了......山河同悲,也化却不去我将持续多年的伤痛......
因为母亲的病一向是冬天比夏天严重,我原本以为她是能度过这个夏天的。然而,夏天才刚刚开始,她就被病魔带走了。夏日的黄昏,温柔豁达如母爱,然而,我却只能守着灵,看着黑夜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