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年纪不大,没有成家,也没有后代,再过几十年,你会淡退出别人的记忆。你是我们的唯一后代,所以我们死后也不会被人铭记。在这点上,我们与你一样
亲爱的叶子:
又快到你的生日了,往年这时你一定会收到很多祝福,你的同学、闺蜜一定会争先恐后给你送礼物。我的大红包也会提前送到,足够让你叫上朋友大吃大喝一顿。可是我今年却不能祝你生日快乐了。
你得病以后,我经常提醒你要遵循医嘱,按时吃药。我宽慰你,要像崔永元和憨豆先生学习,他们已经与抑郁症战斗了几十年,没想到你却选择了三毛和张国荣的道路。
我们试图理解你的痛苦。你生前爱睡懒觉,以前只要是放假,每天都能睡到第二天中午,我还取笑过你:“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没想到一语成谶!现在你永久地睡在那个阴冷黑暗的小盒子里,不知睡得可否安心?
从那以后,我和你妈妈就忘记了笑容。即使是在人群中,我们都小心翼翼躲在角落,把悲伤紧紧藏在心底,生怕有人提起它。我们不想大家因为同情我们,而暂时压抑了欢乐,也不想永久活在别人同情的眼光里。
美国作家约翰尔·麦克尼尔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生活还要照旧进行,很快人们的悲伤会被许多新鲜事冲淡。可是对我们这个失独家庭来说,你的离开是致命的伤害,是余生无尽的哀伤。你的手机还在我的手里,我时不时会打开看一看,微信、QQ、微博……偶尔还有些不明就里的同学和商家试图联系你。
我最近学会了网购,学会了用支付宝,学会了订外卖、订机票和火车票……以前我从来不屑于做这些事,反正有你在,我想买什么直接告诉你,你会替我搞定。
妈妈还在玩你帮她下载的手机游戏,最近又学会了在手机上看小说,她几乎把业余时间都消磨在这两样上面。我们家已经很久没有做红烧肉、炖排骨了。以前快到假期的时候,我会提前买好食材,给你做各种好吃的。妈妈会提前收拾好你的房间,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买上一大包你爱吃的零食……可惜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再有了。
你走后,奶奶整天以泪洗面,有半个多月足不出户。外公外婆至今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妈妈每星期都要编些谎话搪塞他们。你的好几个同学都想来家里看看我们,但爸爸妈妈不想见他们,因为我们知道,安慰的人和被安慰的人都会很难堪。
你的年纪不大,没有成家,也没有后代,再过几十年,你会淡退出别人的记忆。等到我们死亡,记得你的人会更少。你是我们的唯一后代,所以我们死后也不会被人铭记。在这点上,我们与你一样。
人生实苦!去年国庆你最后一次回到家里,跟我说:“你们那一代的苦恼,只不过是穿不暖吃不饱。我们这一代的苦恼,是对未来何去何从的焦虑,你们不理解。”当时我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你。其实,谁的青春不迷茫?谁的人生不焦虑?从大学校园走向社会后,每个人都要面临数不清的压力,比如就业的压力、职场不公平的压力、恋爱和结婚的压力、生育孩子和教育孩子的压力等等。
正如磁带的AB面,压力的另一面是:上班了发薪水涨工资会高兴;职场被提拔会快乐;恋爱会很美好;养育孩子会很有幸福感;还有世界上数不清的美食和美景;痛苦时有朋友陪在身边;欢乐时有朋友共享……可惜这些你都体会不到了。
我和妈妈正在努力自救。我们不停地求医问药,调理身体,吃好多维生素和药片……我们想要努力再生个宝宝,可是妈妈已经不年轻了,希望很渺茫。我们也考虑过养个小狗、鹦鹉之类的宠物,但是至今没有下定决心。
我每天在办公室午休时用的枕头是你的椅子靠背,盖的是你上幼儿园时用的小毛巾被,为了防止别的小朋友拿错,妈妈在毛巾被上用红线绣上你的姓氏。尽管已经用了十几年,毛巾被还很干净。我一直以为,每样物品,无论是生命有机体还是无机体,都有它们各自的生存方式,也都有它们的寿命。你由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捧冷冰冰的无机体,我实在不知道怎么与你联系,希望你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