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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生兰
1923-03-03 ~ 2002-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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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尕阿舅
zghz※※※  2017/12/1 11:19:00  浏览:765

缅怀尕阿舅
初冬高原清晨的山坡上,东方尚未发白,焰火之外一片黑暗,哀伤的唢呐声一阵阵掠过山野,百十号亲友乡党为我的尕阿舅举行安葬仪式。丝丝凄凉犹如缕缕寒冷一样袭击着我的身心,我只有默默地祷祝:一生贫穷、善良、正义的尕阿舅啊,天堂的路上一路吉祥安泰!
“尕”是方言小的意思,实际上阿舅已经79岁了,可是约定俗成,十几个外甥(女)都把他老人家一直叫“尕阿舅”,感觉比单纯地叫“阿舅”更为亲切。所以我们习惯上把两个舅父称为大阿舅、尕阿舅,大阿舅已经去世十几年了。
11月22日十点多,占栋表弟打来电话,说他父亲也就是我们的尕阿舅于前一天(即21日,农历十月初四)早上八点去世了,让我们过一天去祭拜。我深感意外,一是这么快就去世了,二是为什么不及时通知?我料理了一下家事,就开车提前赶到乡下阿舅家。
当我急匆匆进入尚未完全竣工的房间里,只见阿舅平躺在灵铺上,还是我从上海买的那顶黑色礼帽,改在脸上,灵铺前地下是纸火盆。我跪倒在灵前,叫了一声“尕阿舅”,不禁失声痛哭,眼泪夺眶而下。中秋节前两天,我去看望阿舅,但是院门挂锁,问了一下巷子里的两个小孩,也说不清去哪儿了。我以为他去几十公里外的女儿家了。我也没太在意,返回城里后就到外地去了。不想竟然没有在他老人家去世前见上一面,我又是自责,又是伤心,哭着说着。
当我给哥哥打电话说阿舅走了时,哥哥也惊讶不已,凄然地叨叨着:“好好地就怎么走了啊?我最近都没去看一下,没见上最后一面。多好的尕阿舅,他是我们的好阿舅,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村干部。”是啊,阿舅当了几十年的村干部,可是他家始终是村子里最贫困的,几个儿女全在乡村务农,这在全中国也是很少见的吧。阿舅平时还很热心乡亲们的事情,经常听说他在别人家帮忙主持婚丧仪式和协调各种矛盾。村民无论大小,都把他亲切地称为“连长爷儿”,因为乡亲们说他曾经在部队上当过连长,后来又担任过公社的民兵连长,被认为是村里有功名的长辈。
表弟说,省市驻村的干部三天两头到家里来和他老人家聊天,大到国家大事,小到村务家常,一说就是半天。我想,肯定是阿舅的人品、家境、见识,感动至少感染了这些来自省市的驻村干部吧,因为这样一生清廉、不忘初心的党员干部真的很少遇到。
为了搞清楚阿舅的履历事迹,我又专门拜访了村里的现任书记马青林,希望能找到一些书面资料,但马书记说,到村一级哪有什么档案资料?干得再好,也和公务员不一样,最多就是填表的时候写一下几个字的简历。马书记又说,你阿舅毕竟是村里的大人物,所以还是知道一些情况。于是给我介绍了一些有关的生平事迹,可惜比较简略模糊。但是马书记说到对阿舅的评价时,很诚恳地说,他当了几十年的干部,从来不贪污不乱搞,不占小便宜,不骄横霸道,公平廉洁,坚持原则,没有任何不好的反映,是少见的好党员、好干部。现在他老人家走了,尽管是按乡下的风俗办丧事,但我也准备了一篇悼词,要在正式的祭奠仪式上念一念,表达一下敬意。第三天“外家说话”(亡者的外婆家代表人为亡者盖棺论定)的仪式上,马书记果然代表官方做了很高的评价讲话。官方仪式与民间仪式兼容进行,这是很独特的新形式;评价又是出奇的一致,这又让我们很欣慰。 
尕阿舅大名叫马生有(和马书记同姓不同族),身份证上写的是生于1938年4月8日,但根据儿女们对老人家生前多次讲的生日和属相的记忆,应该是生于1939年5月22日(农历己卯年四月初四),属兔。在兄弟姐妹中最小。从小在家跟着哥哥姐姐们务农。我们从小记得阿舅年轻时在玉树曲麻莱当兵,但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丧事期间我找到了他的《退伍军人证明书》,书面写的很清晰:1958年6月应征入伍,1965年元月退役。也就是说19岁时当兵,25岁时退伍,在部队上整整干了6年。
根据村里书记和我母亲以及亲戚们的口述,同时对照大的历史,阿舅当兵时正赶上“剿匪”时期。1958年春天开始,由于西藏旧贵族的策划煽动,藏区发生了规模巨大的叛乱,玉树地区是重灾区之一。兰州军区根据中央军委指示,在甘青藏区展开了平叛军事行动,在青南地区组建玉树指挥部、果洛指挥部等,负责平定地方叛乱。阿舅恰在此时响应国家号召,应征入伍,并被调到玉树随大军进剿,直到1961年底战事才完全结束。阿舅在期间的具体细节已无从考证,但是我们肯定的是,他不但参加了平叛军事行动,在战斗中还表现勇敢,他身有枪伤,所以身体一直不太好,尤其是还入了党。事后作为军人又驻守曲麻莱三年,直到1965年夏天退伍。曲麻莱地处江河源头第一县,平均海拔4175米,年均气温-3.3℃,只有冷暖两季,冷季长达七八个月。多年战斗驻守在这里,他还落下了终身不愈的腰腿病。期间历任班排长等,据说还担任过副连长。但因为缺乏档案资料,详情不得而知。
当然,阿舅对他的军旅生涯十分怀念,直到晚年,还珍藏着帽徽领章和部分用品。但他做人低调,很少谈及个人的贡献,而最喜欢谈论的就是毛主席和十大元帅,说起来如数家珍,滔滔不绝,言辞之间充满了由衷的敬佩之情。我觉得他的这种感情是发自肺腑的没有任何功利目的真情实感,是一种对国家对共产党的大爱,是不容亵渎的。我每每看到现在有些人对那个时代的情感无端嘲讽时,我愤怒地认为这些人才是真正的无知无耻。
但是阿舅当了6年兵,为什么就直接复原回家了呢。记得母亲曾经说过,本来在部队上前途很好,但是我外婆实在是想念儿子,就不断地请人写信给阿舅,说身体不行,快要殁了,要他赶紧回来照顾她和家,否则连面都见不上了。阿舅生性善良孝顺,加之和平年代,便申请提前退伍回家了。回家不久,就担任了村里的党支部书记,一干就是十几年,之后还当过民兵连长、治保主任,直到1991年因年事已过高才卸任。
阿舅家所在的村子叫下红村,先后属于湟中县的上五庄、四营、拦隆口乡(镇),这里山高沟深,资源匮乏,是典型的贫困村,加上阿舅向公社(乡镇)的积极申请,几十年来经常有各种各样的救济款、救济粮等贫困补助。但他从来把自己家排除在外,而是公平公正地分发到各个家庭。天长日久,村民们的居住生产等条件日渐转好,而他家却成了村里名副其实的贫困户。
记得直到二十多年前,家里只有低矮的三四间土房子,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晒,几乎都要溃倒,屋子里也是些破破烂烂的旧家具,连床新被褥都没有,取暖的是一个传统的老火盆。家里唯一光鲜的就是墙上国家领导人的大幅画像和各种各样的荣誉奖状。这样的状况和所有的亲戚家相比,也是最穷的。亲戚们劝他,你是大队(村)干部,那么多扶贫项目,为啥不把自己家改善一下。阿舅总是说,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我是党员干部,我要给个人弄钱弄项目,没办法面对组织,也没办法面对大家!他说这样的话时义正辞严,一点也不做作。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实在看不过去,我先把自己的一个烤箱送上去,以方便做饭取暖。接着我又联系所有出来工作的亲戚们,倡议大家捐款捐物,给阿舅盖几间新房子。当然我带头多捐了一些,并委托我哥哥统一掌管财物,半年后盖起了四间比较像样的房子。这几间房子直到他老人家去世还住着。我平常看望时再给上几百元,但杯水车薪,无助于事。到了今年,表弟把阿舅多年来的国家抚恤补助金、老村干部生活金、老年津贴等凑起来,加上他的一些打工收入,才盖了四间新房,但还没有收拾好,阿舅就离我们而去了。
阿舅敬老爱幼,一生孝顺外婆、外公(继父),在非常困难的条件下先后养老送终,对膝下一子三女的爱则更多地体现在严格要求上。那些年每年有招工的,阿舅作为村干部,完全可以利用权力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吃公家饭。但是他每次权衡后把指标给了村里他认为更优秀的年轻人,还劝自己的儿女要好好劳动,不要为难他和政府,以后会有机会的。这样一来二去,岁月流逝,机会尽失,几个孩子全留在家乡务农,其中三个女儿分别嫁到了拦隆口、李家山、海子沟三个乡的农村。直到外孙、外孙女后,才陆陆续续地考上大学,改变了农村户籍。当时亲戚们不理解,劝阿舅不要太固执,亏待了自己的儿女,可是他不为所动,无怨无悔;几个儿女也很理解作为村干部的父亲的苦衷,从来没有怨言,只有孝敬。
因为属于贫困村,一些人家靠着政策搬走了,定居到了海西等地。以阿舅家的条件和他的人脉资源,他也完全可以举家迁走,但是他不走,说自己是或者曾经是村干部,大家都不容易,自己怎么可以扔下乡亲们远走高飞?他甚至说,我的党组织关系在这里,我是党员,我能离得开吗?当然,他还觉得,外婆、外公、舅母的坟在家乡,如果搬走了,谁给先人们上坟祭奠?如此等等,故土难离,只能生于此而死于此,把一生献给了家乡。
亲友们说起这些事儿,无不钦佩阿舅的廉明正派。但也有个别人认为阿舅是迂腐愚忠,一个连个档案资料都没有的村干部、基层党员,比芝麻小的官,偏要负比泰山大的责任,不知道改善一下自己的家庭。一味地为群众考虑,全身心地听从来自遥不可及的指示,一点都不实际,也不符合这些年来的社会形势。看看周围的村子,凡是当过村干部的,哪个家里不是一两年就变好?哪个村干部家比一般群众家里穷?但是阿舅却始终坚持着自己的信仰,不为任何诱惑和劝说所动。我是很理解也很敬佩阿舅的,我在想,和那些无数身居高位而贪污腐化的人相比,阿舅虽然身在最基层,但他的党性和人品却高出千万倍。阿舅完全是牺牲自己,奉献群众,不仅仅是履行了他个人的承诺职责,更是帮着党和政府赢得了民心。但他还不跑不要,不知道为自己争取点什么,哪怕是虚的荣誉。我可以肯定地说,像阿舅这样的党员干部才是共和国真正的纯金基石!
到了晚年,阿舅不再担任村干部了,但是初心不变,一如既往地关心着村里的事情,助人为乐,不计劳酬。新任的村干部遇到难事总会找他请教,就连驻村的省市下来的干部也喜欢找他了解情况和请教事宜。村里谁家有事,或者邻里间有矛盾,也总是请他去主持和协调,他发话,大家愿意听,认为“连长爷儿”人正派,有见识,说的有道理。原来村里人家办丧事,殡葬后第三天再聚集亲友去圆坟,叫做“全三”。但往往村里乡亲们农事比较忙,亲戚们不少是各地上班的,连续聚集有难处,阿舅就向村民们提出,为了集中时间,方便大家,把殡葬后第三天改为三小时后就“全三”。这一移风易俗的好建议得到了村民的支持,现在都自觉遵循,而且影响到了周边村落,便利了人们的生产生活。
26日早上8点,安葬仪式完成。三小时后的11点,亲友们再上山“全三”。在坟前,亲戚乡亲们缅怀阿舅的高风亮节和遗言嘉行。生前好友、丧仪主持人邓先生赞祝说:你老人家生着是好人,死了是神灵,我们按照你约定的葬后三小时“全三”的新方式,给你圆坟来了。我也情不自禁地表达了敬仰缅怀和传承精神之情。
我从小和阿舅感情很深。记得阿舅退伍回家,带回来一些硬皮的日记本(笔记本),连着送给我好几本,嘱咐我好好学习。我当时上小学一、二年级,学习虽然好,但因家庭特别困难,常常买不起铅笔和本子,更没见过这样豪华的日记本,于是倍加珍惜,珍藏起来舍不得用,上了中学才拿出来分别抄录古典诗词和历史年表、名人简介、花儿等,成了我专业积累的文件夹,至今还保存着。当得知阿舅去世,我从书架上一一抽出来翻看,上面还保留着当年他战友的赠词,如:“送给战友马生有同志:于曲原工作分别留念,让革命友谊永存。友刘琪,65年12月17日。”从这里我知道当时前辈们把战斗工作过的曲麻莱草原简称为“曲原”。阿舅从那时起就不断谆谆教诲我,要我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我工作多少年后直到退居二线,有时间就去乡下看望阿舅,喜欢听他富有正能量的言说。也从他身上得到了许多做人的启迪,尤其是君子固穷、循道守善的精神,一直引导着我的人生。
阿舅一生秉持公德,乐善好施,舍己为人,积德无数,最后也是天酬善良,走得安宁。据表弟说,20日晚上,还和侄子们玩了一阵子麻将后睡下,次日早上说要方便,表弟扶着去了厕所。从厕所回房时,刚到房门,阿舅说:“娃娃,我不行了呗。”说着便靠着表弟身子溜了下去,表弟呼唤时,已经没气了。阿舅活着清清白白,走得也是静谧安详,无愧于这多苦多难的世界。
巍巍高山,涓涓溪流,隆隆新坟,烁烁香火。在无限缅怀和哀声悼念中,我们完成了“全三”圆坟仪式,慢慢地从山上走下来,阿舅永远地和我们阴阳两隔了。回首仰望,崇敬有加。我默默地念叨着:我敬爱的尕阿舅,您永远是我们缅怀学习的楷模!
                                    2017年11月30日于湟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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