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网
 
慈母纪念馆
  查看图片
马生兰
1923-03-03 ~ 2002-07-08
 
到访:16748  墓地祭奠:134   留言:62

献花

点烛

上香

献供

献歌
 
 

怀念我的母亲
zghz***  2017/11/16 10:28:00  浏览:425

  
    又是母亲节,这是感恩母亲的日子,但是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十三年了,无法为母亲奉上一件新衣或者端上一杯热水,只能在网络上献上一束康乃馨,祝福母亲在天之灵幸福安康。当然这根本不能替代我对母亲的思念和感恩,而是更加怀念起母亲的懿德惠恩,不禁思念绵绵。


对母亲的最初记忆,可能是20世纪五十年代末。那时只有三四岁,朦胧地记得家里人很多,母亲总是很忙很忙,大概不是下地劳动,就是拾柴做饭,映入我眼帘的是母亲匆匆而过的模糊身影。
母亲出生在离我家约20公里外的红土沟村马家,外婆生有姊妹兄弟5人,母亲最大,取名马生兰。在母亲10岁左右时,有天晚上盗贼毁门而入,牵走了家中唯一的耕马,外公听见动静后披衣追赶出去,结果被盗贼利刀砍死。母亲作为长女,就和外婆担负起了家庭重任。大概在15岁时,嫁给了我父亲。我家在一个叫做西拉科大庄的最东头叫泥龙台的村子。同样,我家里爷爷去世早,留下奶奶和6个儿女。父亲是长子,母亲一进我家,自然就承担起了种种家务和庄稼活。后来母亲生育了好几个孩子,但一半夭折,活下来的仅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和我。家里人多,家务活和农活更多,母亲一天到晚,一年到头,忙得不得了。所以在我幼小的时候,她是不是抱过我,一点都记不得了。估计没有多少时间抱抱她的小儿子,她实在是太忙太累了,繁重无尽的劳作剥夺了她亲近儿子的权利和自由。
当然这些是后来才逐渐了解到的,当时我太小,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但唯一记得细节的事情是,在老家的院子里西南两边有房,南房低矮阴暗,我好像是随父母亲住在南房的一间里,不知为什么,在好几个夜晚,父亲在狠狠地打母亲。打的工具好像是 “大马勺”,就是用整块木头削凿成的那种大木勺,沉甸甸的,打人能打折骨头的。记得高大的父亲居高临下,用腿压在母亲身上,揪着母亲的头发,用“大马勺”猛砸。母亲弱小的身子反抗不了,只有伤心的哭泣。家里那么多人,也没有人来劝阻一下。后来我才清晰起来,母亲个子并不高,大概只有1.5米左右,同时还是小脚,因此晚年被乡亲们亲切地称为“尕脚儿奶奶”。难以想象,母亲那么弱小的身体是怎么经受住一个大男人的暴打的?正因为如此,我对父亲一直没有好感,后来也非常鄙视甚至仇恨哪些打老婆的男人们。根据我童年的岁数推算,这样的事情应该发生在1958-1959年期间,我从记事之日起,就感受到了弱者的辛酸和环境的冷漠,而且这种感受使我也见证了后来的人生。


似乎在倏忽之间,就进入了五六十年代之交的时代。那时我才四五岁,当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跟着大人们把那个年代叫做“饿肚子”,那时不论男女老少,都在生产队的“大食堂”吃饭,禁止私自开灶。传说饿死了很多很多的人(长大后从史料得知,当时饿死的人数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我也被寄存在生产队的幼儿园里,只记得吃的是菜根树叶和一种观音土,吃不下去,吃下去拉不出来,面黄肌瘦而腹部鼓鼓,难受得要命。有时傍晚回家早的时候就在路边的牛粪里拣没被消化掉的粮食颗粒吃。还有一个记忆就是,感觉上好像没见过家人。其实是因为母亲和家人都要起早摸黑地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我还没睡醒时,大人们就下地了;而等他们回到家时,我早已睡着了。
在我的印象里,除了打母亲之外,父亲是什么样,没有任何记忆。而母亲的形象也是在“饿肚子”结束之后也才逐渐清晰起来的。我奇怪别人有父亲,而我为什么没有?因为有父亲的孩子都表现得很牛气,不会被别的孩子欺负。后来从母亲和亲戚们处知道,1960年夏天,父亲因为饥饿成重疴,又没有任何治疗,死在生产队“疗养院”的土炕上。母亲得到消息后,借了一辆架子车,拿了家里仅有的一条毛毡,去把父亲缠裹起来,独自拉着车经过漫长而崎岖不平的道路,终于拉到叫泥龙湾的南山半山腰,找一块空地,用铁锹挖了墓坑,掩埋了父亲。到70年代后期,在母亲和哥哥的努力下,终于迁葬进了十多公里外的祖坟。
当时因为死的人太多,所以很多人家没有能力安葬,很多饿死者被生产队遗弃到偏僻的荒沟土洞中,甚至有不同家庭的若干死人被埋到一个土坑里的现象。但是,母亲这样一个身材瘦小还小脚的弱女子,当时在种种被冷漠甚至被辱骂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安葬了父亲。那时哥哥已有十岁,必须在生产队劳动,不允许请假。其时,有个生产队长外号“瓜癞”(瓜者傻也,癞者蛤蟆、无赖也。可见当时人们对他的评价),看见母亲拉着父亲去埋葬,就破口大骂:“你把你男人这么当人,为啥不腌成腌肉了慢慢吃去!”面对强权恶霸,母亲只有默默地咽着委屈的泪水,继续吃力地拉着车向山上匍匐前进。
在后来的岁月里,我总会想象起当时的情景,也总会被感动得泪流满面和愤怒得义愤填膺。我觉得我母亲是这世界上最最伟大的女性,而那“瓜癞队长”则是这世上最凶残最恶劣最没人性的坏人。随着阅历的增长,我也渐渐理解了“瓜癞队长”,他不过是特殊体制下出现的无数个“癞子”而已,如果不是那样的疯狂时代,他也就不会变得那样坏,不至于那么变态,所以也不能完全怪他吧。所以二十多年后他的孙子考大学时,我还是尽力帮了忙。但是,不论怎样的时代坏境,尤其是那个时代背景中的我母亲,则永远是伟大的女性,这是我始终坚信不疑的。


父亲不在了,不久全民“饿肚子”的时代也逐渐结束了,当然我们的“大家”也早在父亲病重时就分家了。姐姐已经出嫁了,母亲带着哥哥和我生活着。从这时候起,我对母亲的记忆就很清晰了,也开始真正体会到孤儿寡母的艰辛不易。
那时虽然家里可以做饭,但我家一是缺乏物质基础,二是缺乏壮劳力,生活状况很差。记得在生产队劳动之业余,我和哥哥跟着母亲挖野菜、捋榆叶、捡柴火、拾牛粪,总是没个够吃够用的时候。母亲当然最为辛苦,白天都在劳动,晚上缝缝补补,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我们兄弟尽管总是穿旧衣服,但缝补的整整齐齐。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倒也融融。尤其是我,比哥哥小6岁,母亲少不了有些偏爱。哥哥13岁时就驾着大马车来往于高山川地之间,运送粪土和麦捆;15岁赴青海湖捕捞湟鱼,维持生计;而我到20岁时什么还都不会干。因为有母亲的呵护,我的少年时代虽苦犹甜。
那时最快乐的就是。母亲在晚上给我们讲故事、说歌谣。比如牛为什么那么辛苦?人为什么辛苦劳动而粮食还不够吃?王母娘娘用簪划出天河把牛郎织女隔在了两边,杨五郎被迫在五台山出家当和尚,潘仁美把杨八郎乱箭射死在花椒树上,方四娘怎样不堪被折磨死而吊死在娑罗树上,哥哥抢财产还想办法害弟弟最后弟弟得好处,妖魔抢姑娘被打柴郎从深洞里救出来,等等。当时我听得津津有味,还有些当真。长大后学习专业后才知道。这些故事包括了神话、传说、故事和寓言,也都是些具有典型性的母题类型,如“狗耕田”、“云中落绣鞋”、“路遥知马力”、“好人得好报”,等等,都是民间传说故事的精华。母亲还会背诵许多歌谣,使我在不知不觉中开启了文学想象,为我后来热爱读书、喜欢谈论人文历史、喜欢研究民俗文化做了心理启蒙和取向铺垫,在一定程度上养育成了我的一生事业。
那个年代农村的文艺主要是唱戏,但是露天场地,观众非常拥挤,也听不清演员在唱什么,有点文化常识的还能判断出基本剧情和故事主题,大多也就是看看热闹而已。记得一次在邻村演戏,母亲带我去看,满场人头戢戢,我们从后面什么都看不见。个子不高而且是小脚的母亲就把我扛起来,我远远地看见戏台上穿着古装的几个演员在说唱,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大戏。而母亲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扮演了一个高凳子而已,而且以被破坏掉的小脚一直站在那里,那是何等的艰难。母亲扛着我,时间长了也受不了,我看不懂也没兴趣了,母亲就领着我回家了。这就是我的母亲,为了让儿子看看大戏,她甘愿完全做人凳子。
因为家里贫穷,我们兄弟小的时候经常受邻居家孩子们的欺凌,母亲发现后就扑过去护着我们,还要和邻家大人讲出个是非来。记得有一次,一群孩子们往生产队高大的草垛上爬玩,但是他们硬是不让我上去,理由大概就是草垛是他们的父亲们堆起来的,我没有父亲,我家没出多少力,就不应该享受。母亲很生气,过来骂那些孩子欺负人,还偏把我推上草垛顶上,然后和别的大人们讲道理。还有一次两个大孩子说巷子是他们家的,不让我走过去。母亲知道后找上门去,大吵一回。母亲就是这样既当母亲又当父亲,庇护着我们成长。也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母亲以其不屈不挠、独立倔犟的性格,既保护着我们的生存,又影响着我们坚韧不屈的性格形成。
后来我还知道,那时母亲才30多岁,不少的人来劝她改嫁,但是母亲担心已经没了父亲的我们兄弟,如果再没娘了或者有继父了会受欺凌,就断然拒绝了,始终守着自己的穷家,庇护着自己的儿子。如果当时母亲改嫁了,我们的命运将会是另一种情形!母亲彻底牺牲了自己的美好年华,守寡数十年,终于把我们培养成了人。这是何等伟大的母爱!
我8岁起就给别人家放羊,一年下来挣100斤粮食。十岁多的时候,阴差阳错地上了小学。尽管家里很穷,但是母亲和哥哥很支持。记得第一次的学费、书本费是母亲从邻居家借的7个鸡蛋。后来不管怎样的风风雨雨,我在母亲的关怀和哥哥的支持下顺利地读完了大学。


母亲虽然没上过学,但很有灵性和悟性,也善于表达。还没上学的时候,母亲就把她自学的几个字教给了我,说“一、二、三”的字就是根据放几根筷子而写的,两条腿站着的就是“人”,人长大了胳膊硬棒了就是“大”人,“大”上面一道就是“天”,表示最大,没有比天再高再大的了,人毕竟不能胜天。于是我就根据这样的道理来想象不认识的字,当然真正的汉字结构并没那么简单。但是母亲解字的艺术是最有效果的启蒙,还无意间孕育着我联想的翅膀。
上学了,老师教了更多的字和知识。母亲问我学了什么,我兴奋地说出来,母亲对很多并不明白,但她善于联想,会继续讲她记忆中的传说故事,甚至还会纠正错误。我刚到二年级就来了“文革”,上课就是念“毛主席语录”,当然对内容不甚了了。晚上母亲在煤油灯下又讲杨家将的故事,我很感动,就模仿当时的流行语编了几句歌颂的话,其中有一句是:“革命英雄杨六郎,毛主席语录记心上。”我念给母亲听,母亲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呵呵地笑着说:“杨六郎是啥时候的人?他哪里知道个毛主席哩?”这句话给我的印象很深,长大后每当讨论历史文化或者使用文献典籍的时候就会记起来,懂得对任何问题都不能不分历史阶段地混为一谈,否则就是瞎掰。
母亲还喜欢说四个字的方言词汇,对我来说是最初的具有地域风格的语言熏陶,至今还能记得几十个。我后来判断,有些显然是从汉语变异而来的,还有一些可能是结合当地民族语言形成的纯方言词语。前者如:昏三楞四、豁胸亮腔(读如豁心浪康)、勾头凹脑、疯张冒失、死皮顽肉、高塄趄坡、拉账垒债、捉虱抓虮、由马信缰,等等;后者如:日鬼捣棒、硬七拐棒、丙叮棒荡、囊气囊棒、黑嗒麻唿、黑七哇倔、白瓷拉呱、皮谎郎当,等等。上大学后我把这些称之为“方言成语”,还在一些学术会议上讲过,逐渐被大家接受了这一命名。也许正因为在母亲口传文化的潜移默化下,我后来才对研究民间文学有了极为浓厚的兴趣,同时在早年的文学研究上喜欢用四个字的自造词语,形成了自己的语言风格。
我初中时因为悄悄地读古典小说和唐宋诗词,被一个同学告密,结果被班主任开了几次批斗会。我低头站在全班同学前面,班主任主持,同学们轮流站起来批判。这在村里可是个大事件,难免传到家人的耳朵里,母亲没读过书,但她知道哪些是真正有价值的,哪些是不长久的,她对我说:“看书不是错,但是现在人心坏了,你不要拿到学校里去看,不让他们知道就行了。”母亲就是这样支持我的学习。我喜欢点着煤油灯彻夜看书,长年累月,买煤油钱对我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煤油灯烟还熏得母亲咳嗽不止,但母亲从来没说过一句心疼煤油和熏着她了的话。现在来看,母亲多么有眼光有胸怀,能忍耐能委屈。人生有这样好的母亲,真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幸福。


我的青少年时代,整个社会是不讲究道德教养的,把传统文化一概斥之为“封建思想”甚至是“封建迷信”,学校里只强调政治思想和念诵毛主席语录,生产队则是“抓革命、促生产”,没有人给你讲怎么做人做事。母亲则不然,她骨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传统的言行习惯,而且以此为标准,不折不扣地教育和要求着她的儿女。母亲教给我最多的是为人处事的道理,方式就是言传身教。
因为村里的语言环境,我学会了一些下流的脏话,有次在家里冒出来,母亲很严肃地训斥:“嘴里萝卜算盘、落二道三的胡说什么?不干不净、没里没外的没规矩!”青海方言里“萝卜算盘”、“落二道三”就是语言污秽不净的意思。我知道犯错了,乖乖地不说话了。接着母亲又耐心地教育说,娃娃不能说脏话,说话要看辈分,不可以胡说八道,不然会被人笑话没礼数。
有一回,家里来了陌生客人,我有点害羞没敢打招呼。客人走后,母亲把我叫到跟前说:“没礼貌不是好娃娃,来家里的人就是贵人,你就要高高兴兴、规规矩矩地问人(问候、打招呼的意思),不能冷落了客人。我们家虽然穷,但我们礼貌上不能差。做人要做到钱少理不少,人穷礼不穷。”
还有一次,家里来了客人,饭盛上来,我有些饿就想先吃,母亲狠狠地瞪了一眼,我就知道要先请客人动筷子。有次吃饭的时候,我把碗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拿筷子往嘴里扒拉,一只手耷拉在桌子下面。母亲看见后厉声说:“把碗端起来吃!”然后告诉我,端起来吃饭是表示尊重老天爷和土地爷恩赐给的饭菜和种庄稼做饭的大人们,否则以后会受到贫穷的惩罚。
当然更多的是,母亲拿自己的言行来影响着我们,她的言行就是我生动的活教材,慢慢地浸染着我,使我懂得了基本的教养。
母亲经常教导我:世道这么艰难,人活在世上更是艰难,必须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尽量少遭受坏人的陷害,同时还要记住帮助过你的每一个人、养育过自己的故乡,不记好的人最后要受到鬼神的报应。母亲始终强调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讲过好多轮回报应的故事。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成人后一直坚持因果循环、善恶报应的信念,努力坚持做好人做善事,鄙视那些恩将仇报、过河拆桥的人,也相信这种人最终会得到报应。即使在一些结果上善恶不分、是非颠倒的特殊时期,也没有动摇过这样的信心。想起来,母亲对我的影响实在是太深刻了。
那时候母亲还教诲我,我们家贫穷,你要想改变命运过上好日子,就必须要有不一般的本领,这本领就是“念书”,成为文化人。母亲虽然没上过学,也没说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古语和“知识改变命运”的哲语,但她认为作为穷乡僻壤的孩子,唯有读书才能彻底走出农村,所以一直鼓励我好好读书,甚至尽量不让我干家务活。当时因为家庭困难,哥哥只念了小学二年级就参加劳动了,母亲为此一直感到内疚,她把这份内疚转移为对我读书的坚定支持。即使家里困难得买不起盐、吃不上饭,母亲东家西家的借钱顶账,也要保证我的教材、词典、作业本、铅笔钢笔等学习用品。自然,母亲还不忘给我讲她道听途说来的吕秀才读书、铁棒磨成针等励志故事,特别强调当读书人也要当报国爱民的“忠臣”,千万别当伤天害理的“奸臣”。还强调说,忠奸好坏,不能混淆,别跟坏人奸贼混在一起,人活着要有“卡玛”(方言:原则的意思)。平心而论,母亲的这种见识,在当时农村是极少见的,我甚至感到奇怪,母亲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多知识和见识呢?后来明白,母亲虽然没机会上学,但很聪慧,记性和悟性好,所以才会那样的知识和见识。我因为有这样的母亲而幸运、而幸福、而自豪,我一生都谨记着母亲大海高山一样的恩情和用心良苦的谆谆教诲。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我的青少年时期,母亲对我的爱护关心,不仅仅表现在受到别人欺负时义无返顾地站出来护佑,也不仅仅表现在一般历史文化知识的传授,更体现在对我的人生观、价值观的教育,而后者更是影响了我的一生。


我在故乡的村子读完了小学和初中,考到多巴中学读高中。那时我已经十七八岁了,应该是壮劳力了,所以在是否继续读书的问题上,亲戚们产生了分歧,大部分认为别再念书了,是挣工分养自己的时候了。母亲和哥哥看我爱读书,就顶着种种压力,继续支持我读高中。我一直认为,当时如果没有母亲和哥哥的决心,我从此就务农了,也就没有后来读书人这条道路可走了。
学校离家二十多公里,所以住校,每周六下午回家,第二天中午返回学校。买不起自行车,来往都是步行,单程需要四个多小时。母亲觉得我在学校一周很受苦,从周五起就想法设法给我准备点好吃的,还烙上几个大馍馍,足够我在学校吃五六天。如果母亲不下地劳动,在周六下午四五点时就在村头等着我,而在周日中午离开家时,母亲总会送到路口。不论是回来时遥望到母亲,还是回学校时回望母亲的身影,我心里总是暖暖的而又酸酸的,想今后怎么才能回报母恩呢?
那时家里很穷,没有零钱可给我,全靠学校六元钱的伙食补助度过,可是因为我不太喜欢政治课,喜欢搜罗些杂书来看,还经常散布不合时宜的言论,结果被班上的“积极分子”给主管学校学生思想的政治课老师告了黑状,高二开始时伙食补助被降为四元,日子过得更艰难了。我不敢给家里说,母亲终于从我的窘态发现了。她没有训斥我,还说苦点没有啥,知道苦才会珍惜学习,学习好才会有好日子。不仅如此,母亲更加省吃俭用,悄悄地想法换得一二钱给我,让我买学习用具和实在不行时用来买饼干充饥。
高二时我还闯过一次祸,借别人的自行车出去被拖拉机撞了,维修一下子花了18元。那可是一笔巨大的钱数,我不得不悄悄地向母亲坦白,母亲说了一句:“为啥不小心一点?”然后就以别的名义到处借钱,凑了钱让我赶紧去修好了还掉。这事儿在当时对我们家来说太严重了,所以一直没敢给其他家人说,几十年了大家都不知道,母亲把这个秘密一直带到了那个世界。


1974年夏天,我高中毕业了,只好又返回家里劳动。不久,生产队买了一台东方红60型推土机,我作为村里不多的高中生就成了推土机手。期间,虽然我的操作技术提高很快,甚至在两年后成了远近有名的好手。但是一是对读书还是不能忘怀,二是不善于迎合村干部,甚至不会喝酒、说场面上的话,事事都受到打击排斥。每遇委屈,母亲还是站出来和村干部理论,当然效果是适得其反,整个家庭都受到打压排挤。但是母亲的良苦用心仍然让我感动不已,至今一些细节历历在目。
当时上大学都是靠所谓的“推荐”,能走后门的不是参加工作当了“工人”,就是上了大学成了“工农兵学员”,而我没有这样的一丁点机会,尽管我是方圆几十里公认的读书最优秀的青年。母亲心有不甘,去找村干部求情和论理,其结果可想而知。一位干部直截了当地说:“学习再好,也过不了大队这道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另一位干部则意味深长地说:“千年的明珠土里埋,埋了也白埋,这样的事情多的是,你是念过书的人,应当明白这个道理。”当然十多年后,我又为这位干部的儿子安排了工作,几个乡亲多次表示不理解。
终于熬到了1977年的冬天,偶然间得到高考的消息。母亲激动地鼓励我去报考,并坚信一定能考上。因为当时的国家政策,大队干部不好明着拒绝,但是先是设法不让报名,后来又故意把劳动时间排得满满的,盯得紧紧的,不给复习的时间。母亲说:你还是去一趟西宁吧,那里安安静静地复习几天。她为我准备了一大提包的干粮。我以购买拖拉机零件为由向大队请了假,背着一包干粮,一包书籍,躲进西宁的大新街一家墙缝门缝漏着寒风飘进雪花的旅社里,昼夜不息,复习了整整十天。
到了考试的时间,那位村干部又说:“过两天去考试,这两天先上山劳动!”我说时间是全国统一的,错过了就考不成了。他说:“我们给公社商量补考,你先劳动去!”母亲看透了大队干部的用心,就鼓励我先去考试,其它不管啥事都以后再说。
在我去二十公里外的母校考试前一夜,母亲几乎没有睡觉,替我一遍一遍地收拾着很少的行李,反复叮嘱不要忘了什么“手续”,她总害怕漏了什么。凌晨,母亲起来合面蒸馍馍,五点时候把炕桌背到小北房的屋顶上,又把馍馍端上去摆好,煨桑焚香,向北斗星磕了36个头,祈祷魁星保佑我考上大学。六点多叫醒我,端来热腾腾的饭,让我吃了赶紧上路。那是寒冷的农历十一月,母亲为了我考上大学竟然那样的虔诚劳作,至今想起来不禁五内热涌。
也许是母亲真的感动了上苍,我以不低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后来我一直奇怪,母亲咋想出向北斗星36叩首之大礼来祈祷这样高大上的方式呢?当然最让我不能忘怀的是,母亲那片殷殷的慈母心意,儿子怎样才能报答的万一呢?


1978年2月,我到省城的师范学院读本科。这是新中国以来,我那个上千户大村庄里靠考试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母亲觉得很有面子,同时也为我最终能离开农村而高兴,她几乎把家里所有的积蓄拿出来,给我置办了行李,缝了新被子、新褥子,还请人做了一件西装式的外套。去省城报到时,哥哥骑着借的自行车驮着我的行李送到了学校。
读大学期间,因为离家远,再加上我忙于学习研究,除了寒暑假平时回去的少。一旦回去,母亲显得特别高兴。大二的时候“包产到户”了,哥哥嫂子主要忙农活,母亲则主要操持家务活,经常在家,所以就想办法做点好吃的给我吃,还说:“多吃点,这么长时间在学校有一顿没一顿的,饿着肚子了吧?”其实当时学校里吃食堂,饮食方面的条件比家里好很多倍呢,但我不能伤害母亲的一片爱心,没做说明。
但是遗憾的是,当时我没有能力报答母亲的恩惠。我是班上唯一带着农村户口来上学的,钱上没有任何来源,很是窘困。后来虽然能赚得几元钱的稿费,但也刚刚够买书。几年下来我也没有给母亲买点吃穿用品,只记得一次在放寒假的时候,用剩下来的两元钱买了6个面包,带回去给母亲和家人尝尝鲜。当时新鲜的面包在农村可是稀罕物,母亲很珍惜,把吃剩的一半锁到箱子里,十来天后来了个重要客人才拿出来,但已经干硬的啃不动了。
每次我离开家时,母亲没有多余的话,但坚持要送到村头。我走几步回头看看,总是母亲那茕茕孤立的身影。她一直望着我,直到相互看不见了才罢。我在回城的路上,总会想象着母亲如何怀着空旷而孤寂的心情走回去的,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我大学毕业后参加了工作,先是在一家杂志社,后来又调到大学,工作比较忙,加上自己的科研,时间总是不够用,回家就更少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母亲对我越来越关心和挂念了。每次回去,母亲总是忙忙碌碌地做“狗浇尿”(油饼)、“拉面”等好吃的给我,但是她却舍不得自己吃,坐在一边看着我吃。母亲还不停地询问我的生活、身体和工作,尽其所能地叮嘱我要注意什么,总怕我在外面受苦生病。每当离开时,照样坚持要送到村头,目送我远远离去。
一年后我结婚成家了,但是由于没有住房,只好住在岳母家,这样就不便把母亲接来住住。再后来在学校分得了一小套两间的房子,但也有了两个小孩,住的还是很紧张。母亲理解我的难处,从来不提到省城来。我和妻子感到内疚,除了尽量接母亲来住一阵子,就经常回老家看望母亲,尽量在吃穿钱等物质上给予弥补。但是母亲过勤俭日子惯了,舍不得吃穿花钱,把东西分给亲人和亲戚们用,还经常把钱送给困难的亲戚们花。
当然,母亲最关心的还是我们。她这时年龄已大,体衰眼花,但是年复一年的给我们全家大小做鞋垫。那是用各色彩线扎出来的,上面不仅密密麻麻地都是断断续续但又规规矩矩的线条,而且正面有各种各样的花样图案,毫不夸张地说,每一双鞋垫都是一件件的艺术品。母亲年轻时针线活就很好,老是替别人家做衣服、缝被褥,甚至还会剪纸、扎花圈。母亲虽然老了,但热爱生活,还是那样喜欢针线活,尤其是一如既往地认真细腻。因为老给做,以至于家里保存的鞋垫很多,根本就用不完,我们只好又分送给朋友和学生们。凡是拿到鞋垫的人都无不交口称赞做的太精美,我知道,精心密密缝扎的背后,凝聚的是母亲对儿孙们的殷殷爱心。
母亲就是这样一位热爱生活尤其热爱儿女们的老人,我们始终生活在她的慈爱中。特别是我作为幼子,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慈爱更多一些。
    为了弥补对母亲不能完全尽孝的愧疚,在1986年的夏天,我借出差查阅资料的机会,带着母亲逛了一趟西安和北京,参观了几乎所有的景点。母亲一路上省吃俭用,不肯多花一分钱。从北京回来的时候,我在前门排队一夜,买了火车下铺,又买了路上吃的用的,把母亲送上火车。在暮夜的荧光灯下,火车缓缓驶出,母亲在车窗内向我挥手示别。望着远去的列车,我的眼眶湿润了,吟出了伤感的小诗:“暮色萤灯天似铅,西归寂寂路三千。心惊汽笛断肠叫,涕泪两行下怆然。”


90年代末,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本该是我多尽尽孝心的时候,可是偏偏遇到了莫名其妙却又前所未有的荆棘坎坷,不得不辞职另觅他路。1999年9月初,我将赴北京攻读博士学位,那时交通还不是很方便,坐火车需要两天两夜。临行之前回乡下辞别。面对母亲日益苍老的形象,想想我又将远行读书,不仅不能在母亲膝下尽孝,一年也许只能回来两次看望,甚至能不能在母亲病危时赶回来,都是未可知的。想着这些,不禁又愧疚又伤心,于是跪倒在母亲面前,含泪三拜,祝愿母亲健康长寿。母亲虽然也流着泪,但还是鼓励我:“你去吧,我一两年还不会死的,到了北京好好念书!” 
之后因为妻子既要上班,还要带两个孩子,又要照管岳父母,分身乏术,母亲还是在乡下和哥哥一家一起生活。妻子想办法抽时间去乡下看望母亲,不断地送些衣物和食品。我只要回青海,就第一时间回去看看母亲,发现母亲的身体明显地一次比一次差。第二年的暑假,我们把母亲接到西宁,送到青医附院做检查,检查结果是食道癌。怎么治疗?医生说,快80岁的老人了,身体又弱,动手术不仅痛疼,而且不能保证痊愈,如果那样会疼不堪言,建议保守治疗。家人合计后只好听医生的,但是母亲却很开朗地说:“七老八十的,也该见阎王去了!活一天算一天啊!”不久,我又去北京了,妻子十天半月就要坐着长途公交车去送一次药物和食品。
又过了半年,到了2002年,对我来说那是一个注定多事之岁。元月十日,导师仙逝,心情倍感压抑。随之寒假,返回家乡看望母亲,只见母亲已不能进食,唯有依赖良药延续生命,形象消瘦陨颓,憔悴不堪。见到我后,母亲声音弱弱地说:“死不了,咋办哩?”我心无限悲伤,恨自己学无所成,更惭愧在母亲年老重病时,却远游他乡,不能服侍老人床前,白让母亲疼爱了一辈子。此时此刻,唯有抓住母亲干瘦的手安慰几句,别无他法。因为即使捧上一杯热水,母亲也不能多喝了,只能含上一口润润口腔,好半天才能慢慢地咽下去。我心里无数遍地对母亲说:“对不起,阿妈!我是不孝之子,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天,我突然胸闷腹胀,滴水不能进。第三天住进医院检查,六天后体重减少60斤。最终查出竟是结肠癌,立即手术。我明白病因是连连遭受精神打击而引发癌变,手术后近三个月的病床上,不是梦见在给恩师办丧事,就是和奄奄一息的母亲在一起,病情不断恶化反复,真可谓九死一生。为了不让母亲的病情加重,家人骗母亲说我出差了。母亲不信,她觉得没有过年出差的道理,而且几个月不回来,连个电话都没有,肯定是出事了。再后来,母亲坚信我已不在人世,认定大家都在骗她,于是不停地哀泣着,尽管已经没有力气大声哭。大家怎么也劝不住,只有悄悄地悲伤。
出院后勉强支撑着回老家,母亲见到我,又哭又笑,不敢相信还能见到儿子。我看着瘦弱不堪的母亲喜极而泣的情景,也不禁悄悄含泪。母亲陪伴着我,在极度艰难的时光里坚毅地活着。若干天后,我就挂着引流袋摇摇晃晃地去北京参加博士学位论文答辩去了。

十一
我在北京时就从电话里知道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连水都不能喝了,而且咳嗽不止,大家都以为在世的日子不多了,那是在五月中旬。但是母亲好像知道博士论文答辩对我非常重要,硬是残喘撑着。直到博士毕业典礼前一天,接到妻子电话,说母亲这回真的可能不行了,让我立刻赶回去。我连夜订了次日的机票,没有参加毕业典礼,直接飞回西宁。那时到西宁的航班不多,只好赶了一趟傍晚到达的飞机。到家后立马坐着汽车往老家赶。晚上9点赶到,只见母亲骨瘦如柴地萎缩在炕上,亲友们陪伴着。我轻轻叫了一声“阿妈”,母亲微微地睁开眼睛,扫了我一眼,微弱地说了一声“你来了吗?”又闭上了眼睛。我心中无限悲凉伤疼又空旷无依,但只有默默地为母亲祈祷不要太痛疼,吟出了“垂死高堂悬老泪,归期残夜溢新哀”的诗句。
母亲到底还是没走,仍然坚毅地残喘着,好像还有什么事儿在等待着,我就在乡下陪了母亲一周。当时我的病也没有痊愈,刀口上仍然挂着引流袋,家人们害怕我感染,就劝我暂时返回西宁休养。
半月后的7月7日,女儿宇宇参加高考,连考两天。第二天下午,女儿从考场出来不到半小时,老家来电话了,母亲快殁了,赶紧回去,否则怕是见不上面了。几个人一边在路边吃点快餐,一边在等待侄女婿的车,然后就往乡下赶。那时公路坑坑洼洼的不好走,40多公里的路走了两个小时,进村后快到家时碰到小侄子,哭着说“奶奶走了!”我不禁大声痛哭起来,进门后直奔母亲的卧室,望着似乎平静地睡着的母亲,心如箭穿,肝肠寸断,一遍遍地呼唤和哭泣着。母亲被抬进寿棺,停放在西房堂屋中间,我轻轻抚摸着灵柩,母亲往日的慈容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眼泪一次次潸然而下。
我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在这天晚上离我们而去。她不仅要等着我博士毕业,还要坚持到孙女儿高考结束,她老人家宁肯自己在病痛中受尽折磨,也不愿干扰儿子最后的学位论文答辩,尤其是不愿意干扰孙女儿影响人生的关键点高考,必须要让孙女儿静心去应对考试。考试顺利结束,老人家的心愿也就了了,所以才彻底撒手人间。听哥哥说,母亲在当天下午五点多时就开始昏迷,但又连续不断地咳嗽,到快九点时,终于因为咳嗽时一口气没上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母亲当然不是神,也不可能说清楚什么是答辩和高考,但她慈爱善良的天性却与儿孙们能奇异地感应,并无私地庇护着儿孙们。我深深地感受到,母亲真是太善良、太恩慈、太伟大了! 
办了几天丧事,天气很好,整个丧事很顺利。埋葬那天清晨,天突然阴了。就在灵柩在门口被抬起的一刹那间,一声雷响,大雨倾盆而下,近百人在泥水中护送着母亲去了墓地。当棺椁放入墓穴,埋葬的第一铲土“咚”的一声响,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碎了,叫了一声“我的阿妈呀”,失声痛哭了起来,泪水与雨水一缕缕流了下来,滴入土中。等着母亲的坟堆隆起后,雨就停了,天也渐渐地放晴了。大家对这样的天气变化感到不解,但我一直坚信,是母亲的善良懿德感动了上苍,所以在起灵将往墓地之时,顷刻间上天也伤心地放声大哭了,上苍的泪水滋润着母亲生活过的贫瘠土地,和亲友们一起悼念着母亲。我想,一个贫民女性能得到上天这样的礼遇,世上也是很少的吧! 
因为儿子还要上学读书,办完丧事后我们就往城里赶,在公路上望着母亲坟墓所在的山湾和生我养我的山村,忽然感到母亲走了,几十年来牵着我的那条情感线彻底断了,我今后像一片无根的蒲公英,将向何方去寻找归附?我又一次不禁失声哭泣,泪水止不住地汩汩而出。

十二
“三拜墓前思养育,寒裘伴泪祭恩娘。”母亲永远地走了,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怀念。为了弥补生前未能很好尽孝心的遗憾和未来生活中对母亲的思念,我和家人精心维护着母亲的坟墓,几年间投入数万元树立墓碑、种植花木、修葺墓园,使之一度郁郁葱葱,鸟语花香,给母亲在彼世的生活营造了一个较好的环境。可惜花木及坟茔屡遭无缘无故、损人还不利己的破坏,经过反复协商乃至求情,均以不可理喻而做罢。我有次做梦,进门看见母亲坐在老家冷飕飕的小北房炕上做针线,凉气袭人,我愧疚不能为母亲提供一件温暖的居室,心情无比凄凉。醒来后好几天情绪不好,就用短信形式发了一篇宽慰和祝福母亲的文字。我想母亲收到了这个短信,后来好长时间再没梦见过。
世道人心如此,我们只好乘着上坟的日子补修一下坟墓,同时相信善恶有报。事实证明,母亲的确最大限度地护佑着她的儿孙,因为大家皆有不错的福禄境遇,但是对恶者好像也没有进行应有的惩罚。生前历尽艰辛而始终善良宽容,逝后仍然以德报怨,宽以待人,这就是我的母亲。她的胸襟是那么的宽阔博大,既能像春风一样沐浴着她的儿孙,也像阳光一样善待着身边的各种生物!
现实的坟茔不可全美,我又建了网上的母亲纪念堂,这是别人永远破坏不了的神圣空间。我除了按传统节令进行网络祭祀外,还随时向母亲禀报儿孙状况,并感谢她的恩惠普照。十年来,每当打开网页,怀念和感恩的曲子一遍遍地回绕在耳畔,母亲的慈容宁静而慈祥地显现在眼前,母亲的懿德嘉行也就一幕幕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突然觉得,母亲人如其名,就像一株朴素而典雅的君子兰,活着的时候用她的精神年复一年地养育着我们,仙逝了也永远静谧地开放在天堂,让我们敬仰。感叹之余,不禁写道:“何处能呈康乃馨?寒窗独立问苍暝。人间百味尝辛酸,家院千难育孤零。……思亲此日情犹切,唯借网坛吊母灵。”母亲深厚的恩情,是一出永远不会淡忘、也永远不会谢幕的阳光雨露剧。

十三
如果没有母亲,就没有我的今生和一切;如果没有母亲的哺育呵护,就没有我尽管贫穷却颇感幸福的少年生活;如果没有母亲良好的言传身教,也就没有我后半生虽然不够完美却有着信仰理念的文化层次;如果没有母亲在天之灵的护佑,也就没有这个家庭的平稳生活乃至品位提升。母亲给予我们的恩惠太多太多,而我回报给母亲的却太少太少!
我时常在假想,假如母亲当年不是牺牲自己青春而随俗改嫁了,我们的命运将是何等的凄惨!真是不可想象!假如母亲当年不是热情鼓励和全力支持我读书,我还有今世做学问讲文化的一丝可能吗?假如不是母亲从小给予的口承文艺熏陶,我是否会从青年时就热爱民间文化并最终走上了研究民俗文化的学术道路呢?假如母亲不重视对儿女的道德教育,我们也许和一些人一样不知感恩,还习惯于过河拆桥、坑蒙拐骗呢!如果那样,我们还会有品行优秀、学业优异的好儿女吗?女儿从中国对外经贸大学毕业后,又考取全额奖学金,日本国际大学硕士毕业后,在国内顶级媒体工作;儿子先考入清华大学读本科,接着又考入北京大学读硕士,同时在国内最具实力的网络公司兼职。饮水思源,母恩荫庇,是母亲的贤良教诲带来的福报,是母亲赐给了我一切,赐给了全家人的幸福,我永远不会忘记母亲的隆恩深情!
我只想说,母亲您辛苦了,您受累了,您为儿女牺牲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您用您的一生身心为我们造就了堪可传承的美好人生!愧对您的深恩懿德,您在世时我没能报答一二。您离开我们去了天堂,我没有机会再尽一点孝心了,唯有默默地祈祷:平凡而伟大、善良且慈爱的母亲啊,您在天堂里别再辛苦劳累了,只希望您幸福开心、吉祥安康!

                                    2015年5月10日初草于西宁湟滨
                                    2015年8月30日成稿于乌鲁木齐
                                    2015年9月14日定稿于德令哈市

      发表评论文章评论(共0条)
  • 暂无评论!
 
 
登录|注册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