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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元松
1949-10-06 ~ 2016-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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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祭父
力  2019/8/21 23:12:00  浏览:183

爸爸,你去世已经三年了。时光匆匆,三年一晃就过去了,总计得你在世时,我最后见到你跟你一起的时候是2016年的清明节,当时细雨纷纷,我们一起到祖坟去祭奠。蒲公英的花朵上沾着细细的雨滴,而你,一丝不苟的在二爹坟上烧香,我放下雨伞,伏地磕头。没想到4个月后,你也埋骨在二爹坟旁。现在想来,莫名的巧合吗?
二爹据说是死于非命,尸骨本来埋在外地哪里,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坟要被毁坏,所以你把残存的尸骨捡回来埋到村子后山这里。二爹无后,你在族谱上过继为二爹的孩子。没想到命运如此弄人,若干年后你在后山与二爹作伴。
我的爷爷,也就是你的父亲,我知道的信息非常的有限,只知道爷爷于1958年(或者1959年,具体不清楚)你九岁的时候,他因为毛贼主导的阶级斗争和精神压迫不堪忍受自尽在村里的土地庙里。那时你少年,三叔更小不懂事,如此不幸加上三年饥荒,痛苦的人都麻木了吧;奶奶(生于1924年,2002年因食道癌去世),也就是你的母亲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虽然是小脚,但认识字也坚强识大体,带着你们兄弟三个慢慢养大是多么不容易。在三叔后面还有两个孩子,都因为实在太穷养不了而送人养,后来都夭折了(具体夭折年份不清楚,可能就是三年饥荒时期吧)。
少年时代,你读小学,据说学习成绩还不错同班的同学都比你大,你的成绩也没有掉队。可惜小学考初中,你没有考好,导致只有小学文化。读小学的时候学校很远,天天走路来回,那时没有饭吃还到同学家去蹭饭,多么艰难。
记得以前家里有你做的笔记,听说是你年轻时,在打谷场看鸡(防止鸡来吃打谷场的谷子)时借书来看时抄写下来的,足足有一厚本,内容主要是一些民间偏方,有点本草纲目的感觉。
您的青少年时代到青年时代,整个国家是大饥荒到文革时代,一家人经历的生死痛苦无法言表。由于民国以前家族有点田地有些资产,整家人被划为地主阶级,即使祖父自尽也不能免掉一家人在文革被批斗的悲惨命运。奶奶被带上高帽,拉出去批斗,嘴里还要说着自己是地主没有人格尊严的话;精神上进行压迫之外还要进行揪斗等肉体折磨,奶奶被吊在房梁上一夜,手被吊断,晚上回到家一家人抱头痛苦还不敢伸张!记得奶奶去世的时候,我根据奶奶叙述写成的追悼词,当读到遭批斗一家人“抱头痛苦”时,你跪在奶奶棺木前已经泣不成声!你经历了怎样痛苦的人生?以至于你最后是自尽而归。
经过了文革劫难,你已经28岁了,终于获得了一点点自由和发挥能力的空间。在文革的时候因为所有财产被充公,一家人被扫地出门赶到外村,文革后终于又回到本村,但是上无片瓦下午寸土。你奋力拼命干农活,兴家造业。终于在31岁成家娶到妈妈(也是地主成分,妈妈的成分也不好)。成家后,一家忙水忙收割一年三季的庄稼,村里水源条件不好,偏偏又种水稻,抗旱车水,非常辛苦,双抢的时候几乎昼夜不歇,一年忙到头净收成大半要交的农业税,完了没多少结余,硬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粮食省吃俭用存钱的过日子。因为农业税重,别人家有不种的田地,你和妈妈捡过来种,起早贪黑的忙。由此给你身体埋下病根,患上了癫痫病,大概是1983年的时候。
我和哥相继出生在你们火热干农活的头两年。正值年轻力壮,挥汗如雨的时候,你因为劳累患上癫痫,为你后半辈子的人生埋下了无力回天的伏笔。
虽然九零年左右短暂弃农从商,可惜没有坚持也不是做生意的料,放弃后继续务农为主。等到大批农民工离开农村到城市干建筑工,你也想去,可是你的身体不允许。那时候农村还没有凋敝,抛荒的并不多,而且一有抛荒你和妈妈就会捡着种,那时候大概是我和哥哥小学初中的时代,一天早上你耕田的时候发病倒在了田里;还有一次发病把舌头咬破了流血不止,后来用氟碳草止血。那时,我和哥哥已经能帮着插秧割谷耕田。一家人虽然辛苦,但是还是其乐融融的。
我的成绩也挺好,小学是全镇第一名,被选拔到县城中学的重点班去就读,住读,由此离家时间多,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可惜因为经济不好家里穷,我的自卑心理导致学习成绩波动大,虽然考上重点高中,但是是凭的指标。高中也是波动很大,最后算是发挥出色考上重点大学。一直以来,我算是父亲您的一点骄傲,可惜的是,这么多年来,我并没有干出一番事业,在异地他乡工作挣钱,没有什么成就。
随着时代的城市化推进,农村越来越凋敝,昔日的农人们纷纷离开农村,村里的土地抛荒越来越多,以前的优质田地都慢慢没有人种了。大约2010年左右,父亲常常感叹种庄稼不中用,一年到头没什么收入。可能这时候父亲你已经感觉人老了,自己奋斗一生的田地,最后几乎一文不值,荒草丛生!而你的同龄人,离开农村去城市随便打点工挣点快活钱,而你身体条件不允许(2001年我高中的时候你去武汉打工几个月,夏天天热难耐劳累过渡,发病倒在工地被送回,包工头还埋怨说被吓个半死以为出了人命)。2011年底,我结婚(农历腊月27)的前几天也是春节的前几天,你决定到离村不远的一个养猪场打工,因为过年没有工人,而你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即使为此我结婚的日子和接下来春节你都缺席为代价,你也愿意。可惜我结婚前两天的晚上,你为我婚宴在晚上去请厨师的路上被摩托装上,头和胸部肋骨骨折严重受伤,送进了医院一直住到正月初七出院,你梦寐以求的工作也泡汤了。
2007年到你去世的2016年,是我在外工作的十年,跟你都是聚少离多,一般就是过年或者国庆回来几天,交流也很少。打电话回家也是妈妈接的多,你很少表达自己的情感。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我给家里写过信,你当时也给我回信了。虽然你的字写的不好,但我记得,你让我不要担心家里情况,说妈妈看到我的信很高兴,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也高兴。我那时候为了找个家教自己挣生活费,但找不到特别焦急,你还安慰我不用急着找。工作以后,也时常鼓励我,好好干老板会重视的。唉,你去世的前几年,因为疾病和人生无望的心情我没有及时察觉,家里也没有一个人跟你好好交流,导致你最后撒手人寰,自尽!
你的自尽不是一时冲动,每次回想起来,你也有奋力活下去的努力,你甚至想离开家来上海我租住的这里,可惜我哪里知道你的绝望,只以为你是没考虑好的冲动。命运就是如此弄人,那是2016年初,你在家里没有温暖,呆不下去也离不开,农活慢慢也干不动,妈妈也和你闹矛盾,我也不能给你安慰。你去世前那段时间,正是最热的7月,妈妈因为闹矛盾离家去县城打工,屋子后的新房子也建好了,家具也搬了一些过去了(屋子后本来是八十年代建的青砖加土砖瓦房,近十多年没怎么住,一直漏水要倒塌,父亲一直在修葺,中间体换过山头,还进行偷梁换柱把后面那面墙底下几层土砖一块块的换成青砖,都是父亲亲自操作。)父亲你在家一个人,你最后一次打电话我,是叫我劝妈妈回家不要打工了,天太热了。我把你吼了一顿,因为是你动手打妈妈,妈妈才出走的。然后我还是劝妈妈回家,回头也给你说叫你好好过日子不要闹矛盾了。你辩驳我的时候,我没有让你解释。回想起来,你在家一个人的时候,可能已经对人生完全失去希望了。
最后的最后,你离开人世的那天早上,你和妈妈吵架然后自尽,似乎都是为了完成一个解释。你写了遗书,说对不起我和哥哥,对不起村民,唯独没有说对不起妈妈,其实妈妈是你最对不起的人啊!
爸爸,那天中午吃完饭在实验室,哥哥打电话来跟我说你喝了农药,快不行了的时候,我气愤恼怒的是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我以为你没事,担心救过来后你怎么继续生活的问题。打电话妈妈,妈妈也没有说实话,其实那个时候你已经去世了。当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和大家对你的软暴力。当我坐上出租车往火车站赶,在知道你真的去了,我心里好乱,欲哭无泪。爸爸啊爸爸,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要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往后的人生,如何见人。
当我在凌晨零点左右赶到家里的时候,你静静的躺在冷冻棺材里,玻璃上凝结了一层层的水珠。我没打开棺材,因为0点,虽然是盛夏,雨后的午夜,凉意阵阵。我坐在你棺材旁,直到天明。
第二天,是你去火葬场火化的日子。当你从冰棺里转移出来,准备送入焚烧炉,我看到你满脸的胡渣,一身的黑色道服。我喊道,爸爸,快跑出来吧。
在焚烧炉里足足焚烧了一两个小时,哥哥在炉前水泥地上直直的跪着,我也跪下,发现地板太硬硌的膝盖很痛,我拉哥起来他不起来。我也在旁边默念阿弥陀佛!骨灰入馆后的那天晚上,我也还是没怎么睡,写好了你的追悼词。
下葬后的几天,我在家抄写地藏经。期间和妻子吵架差点离婚,因为她曾经咒你去死。
回公司上班,大约是在你去世一个月后,我提出了辞职,舍弃了年终奖大概两三万块钱。10月底去了趟北京,很冷。短暂的空白期后,11月份来到了现在的公司。当时现在的公司遇到环保不能开工,正准备换地方,我坐着没事情坐了十来天后回武汉参加API展会,又在家呆了几天后回到上海。没有新的工作机会,好不容易等到尚科面试,基本通过,可是面试完还是去了现在这个公司。周浦慢慢可以做实验了,到12月份1月份的样子,又去合庆做实验了。过年放假比较早。年后去了趟孟加拉,又去工厂,回来后在周浦做实验,又去合庆放大。12月到现在的城市。
这三年,过的太快。去年面临动荡,今年基本就没怎么动,比较沉闷的过了大半年,工作没有起色。生活上,二宝出生了,是我的第二个女儿。也不再多想了,两个孩子够了。
不早了。今天就写到这里。晚安,爸爸!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希望爸爸能离苦得乐,早生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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