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青大姐走了（载《北方文学》1995年第11期）

                              吕中山

    潘青大姐走了。这消息传来，令人难以接受。
    潘青大姐走了。你走而无踪。你那踪影似乎近在咫尺而又遥远模糊。你走向哪里?你走向空旷的蓝天，走向辽阔的宇宙，走向洪荒的世界，走向风和光之中，走向遥远。
    人生在世，总有一天要走的。可是你走得过早了。你刚68岁。这个年龄对一个作家来说，正是创作旺盛的青春期。你积累了丰富的生活和成熟的创作经验，正是出更多成果的岁月。今年春节看你时，你仰靠在病床上，始终没有失去信心，仍然认真地讲到修改你的长篇小说《苍山如海》。这是一部反映新时代大森林工人生活，长达30多万字的作品，早年脱稿。当时北京的一家出版社的负责人请你稍加润色和修改......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做，你却永远地走了啊!
    潘大姐走了。你走而无憾。你勤奋的一生，给世人留下许多宝贵的财富：你出版的多种艺术形式的大量作品，无论是解放期的《打到南京去》、《红旗之歌》及后来的《晓春江畔》和《万木春》等话剧、评剧和电影，也无论是《长歌大青山》、《彩莲》、《山城夜》和《多彩的世界》等诗歌、小说、散文集；也无论是《库里申科大队长》、《鼓词人杨桂香》及《千山万岭红花开》曲艺节目，无不表现出你的才能和智慧，无不闪烁着思想和艺术的光彩。你的作品是写大森林的。大森林里的人们赞扬你，热爱你，称你是“绿色的歌者”，足矣!
    你的宝贵财富，还在于你始终坚持正确的创作道路。你坚信生活是创作的源泉，你曾长年坚持在林区的基层深入生活。你在火热的生活中，不仅是观察者，也是生活的参与者，一面做实际工作一面创作。你的作品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和有“松树油子味”的林区特色。你是一位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你的每一部作品，无一不是歌颂我们这个伟大时代和推动时代前进的人们，无一不是描写党领导下的优秀儿女和社会主义新人。
    你的宝贵财富，还在于你的名望。你不仅有50多年创作生涯，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作家协会理事，出席过全国第四次文代会，而且还是一位有40多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在文学界有广泛影响和较高声誉。人们对你表现出深切的敬意。
    潘大姐走了。你走而无言。你走前，对家人没有写下遗言，对组织没有提任何要求，对同事没有留下嘱托。你不是没有机会表达这一切，也不是没有能力叙说这一切，更不是不愿意说这一切。而是你觉得这一切都很如愿。无言是对这一切宽心、放心，无须对家人对同事对组织再添什么麻烦。你无言地走了。这是你纯净高尚心灵最美好的情愫。
    记得，那次和省作协几位领导去医院看望你。被糖尿病综合症折磨得你都脱了相，轻声对我们说，近来，你背后像背着一块大铁板，冰凉而往下坠。整天要躺不能躺，要坐不能坐，要睡不能睡，要走不能走。这些天就是这样痛苦的煎熬着。但是，你从来没叫一声苦，没掉一滴泪，没和护理人员发一次火气。
    见我们坐在你身边，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说，我怎么得这样一种病？什么事情也不能做了。只能在窗前，白天望着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去；晚上，望着皎洁的月光，数着天上的星星。有时望着窗外，繁忙的建筑工地上，工人们劳作的情景......
    正交谈时，你的大女儿——在医院里工作的王跃红身着白大褂，手举刚刚摘下的一支小桃红，十分高兴地走进病房来。她将花插在水瓶里，放在你的面前，亲昵地说：“妈，给您送来了春天!”
    自然，你看见这红艳艳的花朵，精神为之一爽。这花表现了女儿对母亲的一份芬芳的爱，你欣然地接受了。
    可是，刹那间，我突然发现，这花不仅给你送来了喜悦，而且给你送来了纷乱思绪。你眼皮微微痉挛，眼窝里满含着泪水。你尽量将难过的情绪压在心底，抬手揉揉眼睛，将痛苦的泪痕抹去。你对女儿淡淡地一笑说：“谢谢你了。”
    你没说一句悲伤的话语，也没表现一丝失望的情绪。被你的这种刚强感动，我眼睛也模糊了。
    我望着你时，我想起了40多年前，你教我打腰鼓时的情景。那是新中国成立初期，你和鲁迅文艺工作团的成员一起，在哈尔滨毛织厂深入生活，你们一面宣传“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道理，一面组织厂里青年工人赶排文艺节目。
    一天，你在宽敞的工厂院里，站在高台上,身背腰鼓，挥舞飘着红缨的鼓棒，踏着鼓点，教我们青年男女打腰鼓的动作。你剪齐的短发，大额头，红面孔，笑吟吟跳着喊道：咚吧，咚吧，咚吧......，你那轻盈的舞步，优美的身姿及音容笑貌，至今还真切地闪现在我的眼前。
    真巧，十年之后，中国作协黑龙江分会组织几位工人作家到伊春采访。没想到，在宾馆迎候我们的正是你——你以中共伊春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身份热情的款待我们。这使我们十分感动。那时，你才三十几岁。你穿着朴素，工作干练，诚挚健谈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会议室里你向我们介绍林区的发展。你陪我们去原始森林参观。途中，当我们知晓你爱人是高干——中共伊春市委书记王钊时，竟使我们对你这样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没有一丝“官太太”的架子，感到震惊。自然对你更增加几分敬重……
    潘大姐走了，你的许多美德仍留在我的记忆里。
    你于1995年8月8日18时走了。我因公在外，没能赶回来见你一面和送你一程，竟留下了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