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天空

                    人之初生,不食则死;人之幼稚,不学则愚。
                                                        __王夫之

    1906年农历5月12日,四川省岳池县赛龙乡顺梁寨寨主张西园的大儿子出生了。张家为他取名张忠志，学名张泽厚。张家是赛龙乡远近闻名的名门望族，渠江边打铁口张家湾一带都是张家的田产。张西园的父亲曾是岳（池）武（胜）广（安）地区有名的富商，据说只要拿着他的名帖，上至广安下到合川渠河嘴一带的商家，对他那是无人不晓，谁带着他的名帖去都会受到热情接待。由于名声在外，连岳池县的知事都亲笔题写牌匾相赠。据张家家谱记载，张家原籍湖南零陵县（今湖南永州市零陵区）。清初“湖广填四川”时，康熙36年（公元1699年）张家五兄弟经由湖北麻城辗转来到岳池县伏龙乡定居，这就是张家五大房的来历。伏龙乡也成了张家世代居住的祖籍所在。经过几代人的努力，那些发达了的张家后人看中了赛龙乡物产丰富、交通方便、有舟楫之利通江达海，便到那里买田置业举家搬迁，渐渐成了气候。到了张西园这一代（张氏高坪分支第八代孙），己是家境殷实、人丁兴旺、名闻乡里。张西园七兄弟都是经商置地的好手。四老爷张西园经营的酒厂、糖厂带动了渠江北岸农民种植高粱、甘蔗，从丹溪口到打铁口方园几公里的范围里，甘蔗林、高梁地一望无际，都是冲着张四老爷的糖厂、酒厂去的。种甘蔗、高粱可比种一般的粮食作物挣钱多，农民的日子也好过些。张西园还在渠江对岸山坡上种了大片红桔林。不过他的红桔是不卖的，他的红桔是给顺梁寨的寨民免费品尝和供奉菩萨的。
    张西园知书达礼、爱好书法、写得一手好字，有空就练上一阵子。逢年过节就为乡亲邻居写写春联，露上一手。他爱看戏，喜欢读书，只要有戏看、有书读，便什么都忘记了，连吃没吃饭都搞不清楚了。张西园不会打麻将，却有说书的本事，讲起《三国》、《水浒》、《杨家将》来绘声绘色、妙趣横生，寨子里人人都喜欢听他说书。他笃信佛教、热心公益，他好静不好动，对搞实业劲头十足，却对做生意不感兴趣，这曾经让经商有成的父亲颇为失望。他的这种性格反倒让他有时间为乡梓做事，于是便被寨民推举为寨主。
    顺梁寨是个由寨民自治的“三不管”地区，它位于岳池、武胜、合川三县交界，左有渠江，右有新民河流过，两条河的对岸就是合川地界了。对顺梁寨这样一个边远山寨，外面的官府都不管，寨主就是那里的行政官。顺梁寨高耸于渠江江面之上200米，四周皆是悬崖峭壁，是个形如犀牛状的山顶险地，只有西面和东北面两座寨门可以出入，山寨占地110亩、四周砌有两米高的条石城墙，有390多户人家，是拥有近4000居民的大山寨。寨子里商铺、茶馆、饭馆、私塾、寺庙、戏院、邮差一应俱全，比五里路外的赛龙场还要热闹。寨子里住的都是大大小小的财主以及为他们服务的帮工、佣人、伙计、寨丁。
    张家历来尊师重教、关心儿女的教育培养。张西园夫妇除了烧香拜佛，就都喜欢读书。   张泽厚从懂事那天起，就常看到父母念经拜佛、读书写字，听他们讲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张泽厚很好奇，怎么大人什么事都知道？都是从书上学来的吗？
    张泽厚最喜欢听的就是顺梁寨的故事。父亲告诉他，顺梁寨又叫永清寨，因为南宋大英雄刘永清将军在这里与元朝大军作战而得名。南宋末年，合川钓鱼城守将余蚧对抗蒙古兵进攻，坚守36年。继任的守城主将王立为求全城军民性命保全，献城降元。他手下部将刘永清宁死不降，带领余部300多人突围来到渠江边，夺得船只逆水而上，船行至丹溪口地方，见江边山顶有一山寨，足足有200米高，地势险峻，三面环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一打听，才知此山名驯良山，寨子即叫驯良寨，当地人称之为顺梁寨。刘将军大喜，决定率兵进驻。当地百姓见抗元军队到来，纷纷腾房送粮，安排入住。有一天刘将军巡视山寨，发现东寨门左侧有一股泉水流出，捧起一尝，甘甜可口，便连呼“圣泉！圣泉！”遂在石头上大书“圣涌泉”三字。据说该泉千年不涸。更有趣的是，“圣涌泉”能预报天气：若晴天泉水变浊，预示天将降雨；雨天若泉水清亮透顶，预示天将放晴，据说屡试不爽。
    元朝大军听说有人在驯良寨举旗抗元，便由元太子率军前来剿灭。两军交战，宋军寡不敌众。刘将军冲入敌阵，抱住元太子、纵身堕入渠江之中，二人双双溺水而亡。
    元军沿江打捞上二人的尸体，就葬在渠江边上。当地人为二人建碑修墓，一为“宋将军墓”、一为“元太子墓”。驯良寨也从此被当地人改名为永清寨。这个故事虽与真实历史有些出入，也并无元太子到此征战的史料记载，但民间却深信不疑，每年清明前后到墓前拜谒祭祀的乡民络绎不绝。从此永清寨-这个号称“川东第一寨”的名声越传越远。
    永清寨的故事张泽厚听了一遍又一遍，刘将军忠义殉国的壮举让他激动不己。他经常叫父亲带他到寨墙边去眺望山寨下的“宋将军墓”和“元太子墓”，看看渠江里来来往往的木帆船真的能驶往钓鱼城吗？他还背着大人，自己偷偷跑到“圣涌泉”去着水的颜色变化，看看第二天天气是不是灵验。他看到寨子里到处是高高的石头房子很好奇，父 亲告诉他那是碉楼。清朝咸丰年间建成的7座碉楼，高15米，是防白莲教进攻修建的。东南方向的碉楼最大，据说占地300平方米。在碉楼里屯水屯粮可坚守3个月不出来也没事。当年白莲教多次进犯都被碉楼里的大炮轰走了。寨子里到处都能看到舞刀弄枪的寨丁。据说民国时仅陈姓地主一家便拥有300人的武装,清一色的汉阳造,统一着装,与正规部队没什么两样.西边的顺天门、东北边的太平门都有寨丁把守。顺天门上还刻有“千尺垣墉寒贼胆，万夫雄杰固民心”的楹联。这些景象都让年幼的孩子兴奋不己。父亲还喜欢讲岳飞精忠报国、抗击金兵，文天祥抗元兵败被俘、宁死不屈的故事。母亲则喜欢讲观音菩萨、济公和尚慈悲为怀、扶危济困、惩恶扬善的故事。父亲讲忠义、母亲讲仁爱这都给幼年的张泽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天气好的时候，跟着父亲坐滑竿去赶场，数一数从山寨脚下到寨门的石台阶是最叫人高兴的事了。大人告诉他，要爬376级石梯才能爬到寨门边。有时还得跟着母亲去寺庙拜佛烧香，他看着大人们朝着菩萨跪拜叩头，口中念念有词，他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要这样？菩萨真能保佑大人小孩无病无灾吗？张泽厚不喜欢菩萨，菩萨什么事都不做，还要人家给它烧香跪拜，实在没有道理！但他不敢说，因为父母亲喜欢。他喜欢教书先生，先生教小朋友读书识字，明白事理。看到私塾里那些大孩子念书背诗，他很羡慕。要是自己长大了也去念书那该多好！父母见他想读书，很是高兴，就不时教他背诵唐诗民谣。还答应等他长大了一定送他进学堂读书。于是渴望长大，等着长大，长大读书就成了幼年张泽厚童年的梦想。童年的生活无忧无虑，童年的明天无限美好，童年的天空满是希望，带着幼小的张泽厚一天天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