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您的面目在记忆里竟有些模糊起来，只余下那副温和的笑容，还时常浮现在眼前。人们说时间能冲淡一切哀思，然而每到五月，花气浮动，风也柔和，那哀思便又分明起来，愈近母亲节，愈是分明。
您生前最是节俭，一件灰布衫穿了又穿，领口袖边磨得发了白，却总不肯换新的。我那时年幼，每每见邻家们穿着鲜亮的衣裳，便不免觉得您有些寒碜。您却只是笑笑，道："衣服但能蔽体，何须华丽。"后来我方知道，那省下的钱，全化作了我书包里的笔墨纸砚，碗中的鱼肉荤腥，您却从不曾有一句怨言。
您的病来得突然。先是食欲不振，继而面色日渐萎黄。也不舍得去找个大夫来看，只说是劳碌过度，休息便罢。您自己也说无甚大碍，不过是一时气亏。谁知过了端午，竟一病不起。临终前一日，您忽有精神，我到床前，留下一句，尚未帮我照顾到小孩，便再无交代。
我听着这句话，只觉得重若千钧。您的手渐渐凉了，目光却始终停在我脸上，似乎要将我的模样刻进永恒。最后您嘴唇微动，我俯身去听，却只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十年间，我常常梦见您。有时您在灶前忙碌，有时坐在门槛上缝补，醒来时枕畔每每湿了一片。人们说，逝去的亲人会化作星辰，在天上守护着生者。我夜夜仰望星空，却不知哪一颗是您的眼睛。
今又逢母亲节，满街都是卖康乃馨的，我只能在您这里留言，相片中的您微笑着，仿佛在说："何必破费。"我亦无言以对，只觉喉间哽着千言万语，竟一句也吐不出来。
生死之间，原来不过是一张薄纸。而思念，却比岁月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