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長老卻丟了錫杖,解下斗篷,整衣合掌,徑入山門。只見兩邊紅漆欄杆裡面,高坐著一對金剛,裝塑的威儀惡醜: 一個鐵面鋼鬚似活容,一個燥眉圜眼若玲瓏。左邊的拳頭骨突如生鐵,右邊的手掌崚嶒賽赤銅。金甲連環光燦爛,明盔繡帶映飄風。西方真個多供佛,石鼎中間香火紅。 三藏見了,點頭長嘆道:「我那東土,若有人也將泥胎塑這等大菩薩,燒香供養啊,我弟子也不去西天去矣。」正嘆息處,又到了二層山門之內。見有四大天王之像,乃是持國、多聞、增長、廣目,按東北西南風調雨順之意。進了二層門裡,又見有喬松四樹,一樹樹翠蓋蓬蓬,卻如傘狀。忽擡頭,乃是大雄寶殿。那長老合掌皈依,舒身下拜。拜罷起來,轉過佛臺,到於後門之下。又見有倒座觀音普度南海之像。那壁上都是良工巧匠裝塑的那些蝦、魚、蟹、鱉,出頭露尾,跳海水波潮耍子。長老又點頭三五度,感嘆萬千聲道:「可憐啊!鱗甲眾生都拜佛,為人何不肯修行?」 正讚嘆間,又見三門裡走出一個道人。那道人忽見三藏相貌稀奇,丰姿非俗,急趨步上前施禮道:「師父那裡來的?」三藏道:「弟子是東土大唐駕下差來,上西天拜佛求經的。今到寶方,天色將晚,告借一宿。」那道人道:「師父莫怪,我做不得主,我是這裡掃地、撞鐘、打勤勞的道人。裡面還有個管家的老師父哩,待我進去稟他一聲。他若留你,我就出來奉請;若不留你,我卻不敢羈遲。」三藏道:「累及你了。」 那道人急到方丈報道:「老爺,外面有個人來了。」那僧官即起身,換了衣服,按一按毘盧帽,披上袈裟,急開門迎接,問道人:「那裡人來?」道人用手指定道:「那正殿後邊不是一個人?」那三藏光著一個頭,穿一領二十五條達摩衣,足下登一雙拖泥帶水的達公鞋,斜倚在那後門首。僧官見了,大怒道:「道人少打!你豈不知我是僧官,但只有城上來的士夫降香,我方出來迎接?這等個和尚,你怎麼多虛少實,報我接他?看他那嘴臉,不是個誠實的,多是雲遊方上僧,今日天晚,想是要來借宿。我們方丈中,豈容他打攪?教他往前廊下蹲罷了,報我怎麼?」抽身轉去。 長老聞言,滿眼垂淚道:「可憐,可憐!這才是人離鄉賤。我弟子從小兒出家,做了和尚,又不曾拜懺吃葷生歹意,看經懷怒壞禪心;又不曾丟瓦拋磚傷佛殿,阿羅臉上剝真金。噫!可憐啊!不知是那世裡觸傷天地,教我今生常遇不良人。──和尚,你不留我們宿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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