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陽解放前後
白天白
【貴陽通信】十一月十四日,這是一個不尋常的日子,貴陽的老百姓看見了城工部的同志們的滿街標語和工作的緊張,他們曉得解放大軍已經進了山城,貴陽解放了!
懷疑和恐懼的心理,已被事實的掃帚清除。因為解放大軍是頭天晚上九點多鐘就來的,可沒聽到過半聲槍響。一早起來,有些地方已經高掛著五星國旗,到處都是解放軍,在站崗,或者悠閑地坐在那裏哼著歌,之外,什麽都沒有動靜。然而,市民們有一種特別喜悅的感覺:貴陽新生了,這種國民黨反動派鐵蹄踐踏得最厲害的省份,獲得解放了!
有許多人根本不敢也不願往後去回憶:這數十年來被蔣政權統治下的貴州,是什麽樣子的貴州?善良的老百姓們是過著怎麽樣的日子?……谷匪正倫統治貴州,是獨裁,霸道,—年來的政績,不過是在南明區修了一幢堂而皇之的公館罷了!事到臨頭,口口聲聲還要“保衛”貴州,於是緊迫著,催收“自衛特捐”。黔東解放,他就坐著那新購的“包車”,和“市長”張自祥把“自衛特捐”捲走了。如今,貴陽乃至貴州的人民們,是擡了頭,自己保衛自己的貴州了。
且說解放軍在黔東進兵之前,蔣匪和它的爪牙們曾經訂下了一個所謂“三光政策”——人民走光,糧食搬光,房屋燒光。——這政策是秘密地訂下的。然而,墻有耳,壁有洞,等到市民們慢慢地曉得了的時候,都驚慌失措,互相走告。因為,人民是不願意走的,走到哪裏?搬到哪裏?盡管窮苦的大眾,並沒有什麽財產,但是,哪怕一草一木,也是他自己的血汗換來的啊!盡管那些官爺們幾十年來草菅人命,但是紳耆和父老們,運用了種種的辦法,聲嘶力竭地一再向蔣匪交涉,請他為家鄉著想,可憐貴州的老百姓們,不要實行這個毒策。
為非作歹慣了的人們,事到臨頭是貪生怕死的,所以解放軍還遠在黔東邊境,“綏靖”“省府”早就一車車的跑了。最後連維持治安的警察也整個“撤退”了。為了維持真空時期的治安,保護市民們的財產起見,貴陽各界和紳士們,推舉盧壽慈老先生為主任委員,郭潤生、張彭年兩先生為副主任委員,但因此卻惹惱了殺人魔王劉匪伯龍,馬上以“軍長兼綏靖司令官”的名義,出了一張“守土安民(?)”的布告,而且對維持會的人說:“有我劉伯龍在,還用得著你們嗎?”十一月十三日的早晨,就派了一部吉普車,假說是請盧老先生去會商要事,就把盧老先生送到二橋暗殺了……
盧壽慈老先生雖然是廣西人,但說起他的名字,我們貴州人最熟悉,他是雲南講武堂時朱德總司令的同學,從一九〇一年至一九一一年止,他都在貴州服務,從大隊長一直任到黔軍總司令兼省長,和平忠厚,愛民如子。這一次以受貴陽各界之敦請,仍本其酷愛黔民之初衷,出而維持。十二日出而辦公,翌日就遭毒手。盧先生今年六十有八,賦閑二三十年,此次以古稀之年,出來維持黔民的福利,想不到那些惡貫滿盈的匪徒,對這位慈祥的長者,竟忍心下這毒手!
當天,劉匪又曾收貴州銀行所存十二萬雲南半開劫持而去。事後並發覺,原日在監獄裏的革命青年,也被他屠殺了一二百名。黔靈山、沙河、獅子山都染盡了鮮紅的血漿。——多行不義,必自斃,後來劉匪也在晴隆給槍斃了。給死難烈士們報了仇。
十一月十四日,這是貴陽劃時代具有歷史意義的新生的日子。解放軍優良的軍風紀,使老百姓感覺驚異。才知道國民黨匪幫所宣傳的都是假的。學生們又活躍起來了,一隊隊秧歌隊在街上出現。解放軍文工團和宣傳部的同志,也特別到各處去向大眾講解約法八章。……人們漸漸地了解了,以前傳說什麽配妻呀,搬家運動呀,這些都是國民黨反動派無恥的宣傳和有意的中傷。人民解放軍就是我們人民的軍隊,他們是為了解放我們窮苦的人民而來的,於是居民和駐軍很快就親熱起來了。
貴陽終歸是一塊“福地”,很快的很順利的就解放了,中國人民銀行貴州分行,已在十二月十九日開始營業。軍管會為了顧及人民的困難,特規定十九至二十一日收兌偽銀元劵和省銀行發行的輔幣劵,比值是每一元兌人民幣八十元。
貴陽市的人民政府,現在正在清查戶口,傳說這裏還隱藏有不少的匪特,希望他們能夠發動良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改過自新,向人民靠攏,不然反對人民的必遭滅亡。(十二月二十五日寄)
刊於一九五〇年一月二十日《大公報》(上海版)第二張,第六版“各地通信”欄目
读“貴陽通信”《貴陽解放前後》:
《大公报》1902年创刊,为中国现代影响较大报纸。《大公报》有上海版、天津版、香港版。本文在“上海版”刊出。1949年5月27日,中国最有影响的《申报》被上海军管会通知停刊,《大公报》成为可数的能让民众知晓各地信息的媒体。
《大公报》有“各地通信”栏目,里面文章一般由各地《大公报》记者发出,冠以“本报某地通信”。贵阳地处西南地区,当时交通极为落后,信息非常闭塞,通讯相当困难,本文非记者发出,而是由作者白天白于1949年12月25日寄出,1950年1月20日在《大公报》刊出,路上走了近1个月。可见当时交通的困难。从报道的篇幅看,与其他“各地通信”版面的文章做比较,本篇文章篇幅相当大,做到了及时将大西南的情况进行客观报道,并辐射全国。
也正是由于诸多客观条件的限制,本文在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文字等方面出现纰漏或瑕疵。试略举几处硬伤。
1.据后来证实,卢焘(卢寿慈)的牺牲时间是1949年11月14日拂晓,而不是现文所称“十一月十三日的早晨,就派了一部吉普车,假说是请卢老先生去会商要事,就把卢老先生送到二桥暗杀了”,另外,文中所说的“二桥”并不具体,应该是“二桥转弯塘”。
2.解放军进入贵阳也非“头天晚上9点多钟”(11月13日),而是14日晚上解放军先头部队进城,15日大部队进城。又如,文中提到“推举卢寿慈老先生为主任委员,郭润生、张彭年两先生为副主任委员”,关键词“临时治安委员会”却漏了,让人看了云里雾里。
3.刘伯龙起杀心,关键是卢焘在军统毛人凤初拟、蒋介石钦定的87人暗杀名单中(卢焘名列第53人),加上卢焘担任“贵阳市民众临时治安委员会”主任,刘伯龙在和卢焘见面时,逼临时治安委员会筹20万大洋作为“军饷”,遭卢焘严词拒绝。这些原因文中没有交待。
4. 文中提到刘伯龙“多行不义,必自毙,后来刘匪也在晴隆给枪毙了。给死难烈士们报了仇”。需要指出的是,刘伯龙是被谷正伦骗去开会击毙。只是客观上给“烈士们”报了仇,主观上可以认为谷正伦觉得刘伯龙杀卢焘不义。
5.文中有“从一九〇一年至一九一一年止,他都在贵州服务,从大队长一直任到黔军总司令兼省长”,这段话有误。明眼人一看即知,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那时何来什么“省长”称谓,更是谈不上“止”,武昌起义到上世纪20年代恰恰是卢焘在政坛最活跃的年代。
6.文中的“卢寿慈”,这是他的号,他的名是“卢焘”,文中应该用“卢焘”才规范。
造成以上谬误,原因很多,包括当时资讯的落后,使作者难以核实情况;作者的非专业出身等。但在当时困难的条件下,能写出这篇报道并寄上海刊出,堪称不易。
李北宏
2019.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