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回首,却把芬芳嗅

                                文/丽娟

    有些地方你很久没有到访，却会一直带着它走进梦乡，心里对它念念不忘，满是怀想。又一次踏上这一弯山路，漫山遍野的绿涌进了眼里汇聚成一汪名唤为思念的泉，掀起一浪又一浪无法平息的狂潮，澎湃着游子归故里时的心海。若论真，我是没有资格称这为故里的，这里并不是我的衣胞之地，然而，早在三十多年前母亲肩背我和哥哥俩个刚满月的幼儿，在舅妈的帮助下拎着简陋的行囊，投奔娘家之举，受之这一方水土的养育，得以这一方净空的庇护，我们在这里健康快乐地成长。“此心安处是吾乡”，故乡不仅是人生旅程中最终落脚的驿站，更应该是情感栖居的地方，这里是我最依恋的地方，我便心安理得地视之为故里。
     这一弯山路犹如那迂回的脐带，连接着我的命盘，是我人生走过的最初的那条路，即使当时脚步蹒跚却已留痕，从此结下了不解的情缘。每次顺着这一道弯弯的山路徒步而上，目光所及之处总能拾掇些昔日的美好，无论走过多长的路，不管走得有多远，这一弯山路在我梦的家园四季常青，那一颗颗历经世人踩踏、风雨雕琢后光滑如玉的鹅卵石，那一座横架在山涧上的屡受山洪冲毁的简陋石桥，那一块块形状各异没有规则地横卧在山弯上爬满青苔任人踩踏而毫无怨言的石板，都是我儿时无猜的玩伴。
      数不清多少回，在这弯山路上，来了又往，往了又回，往往返返穿棱在春花秋月中，当时在走过的脚印里细撒下了的记忆种子，如今已经有了模样，郁郁葱葱开出了丛丛小花。在这个和风细语的春日，与明媚的阳光相约，再一次走在了这一弯熟悉的山路，放下繁华市井的纷纷扰扰，卸下所有来自外界或自己作茧自缚的压力，清空所有的凡思杂想，与这纯真静美的大自然相拥，偷得了一份惬意和自在。随意在山腰上的一块青石板上盘腿而坐，花草树木的芬芳在轻风的飘送中盈盈满怀，那些开得正欢的记忆小花，朵朵绽开美丽的笑脸。
      举目眺望来时的路,依稀看到了一个六、七岁瘦小的女孩三蹦两跳地出现在山底下的稻田边,小小的身子忽左右的,一会儿扑扑蝴蝶,一会儿拈拈蜻蜓,一会儿采采路边的野花，心情雀跃极了，马上就又能再回到外公家了，又可以再见到慈祥可亲的外婆，又可以和表哥表弟一起玩了，她高兴坏了。她想死了外婆亲手做的焖地瓜和焖芋头了，每次总会在外婆烧火做饭的时候，趁外婆不注意扔两个地瓜进灶堂里烤，想到那香喷喷的烤地瓜，馋得她直吞口水，就赖在外婆身边假装乖巧地要帮她烧火，等地瓜烤得差不多了，就又拿着烧火棍趁外婆转身准备猪食的时候，偷偷地把地瓜捣出来，用纸包着藏在身分，然后撒腿跑出厨房，跟表弟瓜分了。她不知道，就她那点小心眼哪能逃过外婆的眼睛啊，只是疼爱她的外婆装作不知道，满足她这个馋嘴的丫头。
     自从妈妈把她接回去读书后，她总会伸长着脖子盼望着外公家能来人把她接回家去，讨厌的外公，上次来了，可竟然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又悄悄回去了，让她找不着人,如被丢弃的孩子般哭得很伤心。妈妈说谁让她每次去外公家都赖着不走呢，每次听说妈妈要去接她回家，就跑到其他地方躲藏起来，让大家到处找，最后还要舅舅他们连哄带骗说很快就又会去接她回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随妈妈回家呢。所以每次她调皮捣乱的时候，表兄弟们总会拿让妈妈要接她回家的事吓唬她，压下她的嚣张气焰。
      这次好不容易从妈妈那拗到差事，妈妈因为忙脱不了身，让她独自一人去给外公送点东西，这可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人去外婆家的，妈妈还是不放心就送她过马路，她生怕妈妈会反悔,就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叫妈妈放心回家去，她自己能行的。不就是几公里的山路嘛，这条路从出生到现在她不知走了多少回了，就是蒙着眼睛她都能走到外公家的。边走边玩，路边的一景一物她熟悉着呢，踢着脚下的石子，她一点也孤单，心里还满满地骄傲着，狠不得能有双翅膀马上飞到外公家，跟他们炫耀一下自己单独一个人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她跳过溪坝上的几块石头，看着脚下哗哗的水流，想起了上次外婆送她回家，经过这里时，她借说口渴要喝溪流里的水，她知道外婆肯定不会答应的，因为这水的上游是农田，人们刚在秧田里施了肥，这水里渗入了化肥，喝不得的，最后外婆拗不过她，只好答应等下路过店铺就给她买根冰棒，她就是知道外婆心软经不起她缠，得逞后她偷偷地在心里欢呼着。
      跃过溪坝，顺着弯弯的山路向上攀爬着，山腰处有个坟场,一直以为人死了只要埋在地下,就会钻到地府去找阎王报道的，可有一次表哥却告诉她，人埋地下哪都不去，如果不乖的小孩子经过了，还是会从墓地里伸出双手来把他抓走的，想到这吓得她脸色发白，直速往上冲不敢回头生怕背后有双抓人的手。等她到外婆家后，顾不上喘息忙跟表哥炫耀说：“你看我是个乖孩子，没被坟里的人抓走。”笑得大家抱着肚子直叫痛，这时她才傻傻地知道自己上了当。
      八岁那年，她第一次面对了生死离别的场面，第一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疼她爱她的外婆因病永远离开了她，那一年她哭了好久好久，她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生病了就会死，不明白外婆那么的善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她想不通，对“生死”二字，对世间轮回，没有概念，她只知道永远再也摸不到外婆那慈祥、温和的笑脸了，只能在梦中出现了。外婆就葬在那水库旁的山坡上，正好坐向那一弯山路，每次她独自走在那一弯山路上，不再害怕了，她总是一路仰望着山坡，感觉外婆并没有离开她，而是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守护着她，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事,她还是会悄悄地告诉外婆。
      转眼间，小丫头长大了，在那离经叛道的年纪,她因为贪玩而荒废了学业,那年暑假母亲一气之下把她遣送到外公家去“劳改”，在这弯山路上舅舅租了大片田地耕种，每到农忙时节，整个暑假都忙不停手的。在她的心目中，舅舅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一个教书匠，写着一手漂亮的字不说，田里的农活还样样精通，每到收获的季节总是谷粮满仓，真的是秀才当兵---文武双全！而且舅舅家的三个孩子也是个个成绩优异，特别出色。大家都下地干活时，她就跟着在那左晃右荡，一会渴了要喝水，一会儿饿了要吃点心，整天下来，没做多少事，带去当点心的清粥倒是被她吃了大半。看到她那不争气的样子，外公生气了，外公是曾经历任生产队队长的老农，身上有着勤劳、纯朴、善良的品质，在他的眼里，天道酬勤，人可以笨，但不能懒。看到她那懒散样，总是摇头愤骂她四肢不勤。在外公的心目中，母亲可是他这辈子的骄傲啊，聪慧持家，吃苦耐劳，作为母亲的女儿，她怎能不得母亲的真传。外公那写满失望的眼神触痛了她的心，她知道自己错了，如果连最疼爱她的外公都恼了，那她再不思悔改的话，就真的没救了。
      来来往往几十载，这一弯山路如一根绵长的丝线串起了她的成长,也牵动着她思念故里的那根弦,在静水深流的岁月长河中低吟浅唱。
      荏苒岁月覆盖的过往，白驹过隙匆匆的铸成一抹哀伤。风轻轻地吹，坐在这幽静、空宁的山谷，淋浴在暖暖的阳光里，任思绪随风飞扬，在凡尘往事中沉淀。每次行走在这一条人生最初的山路时，不管时光如何的快速交替，不管身负多重的繁杂，无论脚步有多么的匆忙，走在这一弯山路上，总会有一种回归的感觉。某同学说回忆是痛苦的源泉，孰不知顺着这一弯迂回的山路，遁着曾经的足迹寻找的更是一种历经世间轮回后，心底更渴望的是那份曾经存活于世的难得的真，让自己的情感得以回归。
      都说人不能同时踏入同一条河流，无法回到过去，很多时候你会在无奈、无助中衍生出绝望。然而适时的回首，穿越过时光和岁月的隧道，侧耳聆听潺潺流水的“丁冬”响，在川流不息的岁月河流中，掬一捧清泉，拈一朵微笑的浪花，洗涤繁杂的身心与灵魂，寻找一处宁静，沉淀那些凡尘杂质，或许会有一份绝处逢生的欣喜。